更换红梅之事,算是他休沐清闲时的头等大事,有小郑大人操劳,就连慈宁宫的女使们都甚少再管娘娘案头上的花枝了。
董灵鹫倚在贵妃榻上看书,是郑玉衡偷偷从民间搜集的一些传奇故事话本大殷民风开放,不受朝廷重用的文人一部分便以此为业,这行业最初孟臻打压过两年,勒令说不许对宫中的贵人们编造是非、捕风捉影,有过消沉的阶段,后来孟臻无暇他顾,懒得理这些尽是荒诞臆想的本子,遂渐渐恢复往日之风气。
但这种书一般是进不了世族内眷之中,以及皇宫大内里的,至少明面上禁止此书。不过说实话,董灵鹫也不是没看过,她年少时在自家无书不读,连兵法术数都看过不少,这些东西也看了一些进宫后因为宫禁森严,已有十余年不曾见过。
规矩再森严,也保不齐宫中会有,但董灵鹫估摸着,宫中藏起来的禁书恐怕比这玩意儿更香艳,无法示于人前。
董灵鹫一边看书,一边听小郑大人在那儿咔咔剪枝子的声音。她正想着民间给孟臻杜撰的这个爱妃,她闻所未闻,不知是根据什么编出来的忽而冷香接近,一只手碰到了她的肩头。
董灵鹫抬起眼,见郑玉衡身上沾着梅花的香气,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肩膀,说:背光了,仔细眼睛。
日头偏移,董灵鹫看书不觉时辰,冬天日头又弱,周遭显得不够明亮。
董灵鹫把书递给他,起身坐好,道:我让你给我找点神话故事看,你给我弄来这么多明德帝的野史艳闻干什么?
郑玉衡脸上一红,轻咳一声,掩饰道:这些都是京中红袖坊上卖的最好的。
红袖坊?董灵鹫琢磨了一下名字,勾栏?
不不不,郑玉衡大惊失色,我不去戏院!我一支曲子都不听!红袖坊是卖书卖纸笔的地方,穷酸文人们自觉风雅,想要有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才这么起名的,你别诬陷我。
董灵鹫笑眯眯道:着什么急?勾栏怎么了,朝中多少文武大臣还在勾栏里叫条子设局,连款待座师的鹿鸣宴都有人携名妓相陪,前中书令吴重山的儿子,在京中为一个雅妓豪掷千金,挂双十台捧为花魁,这些事儿,哀家都知道。
吴重山他们家最后可是抄了家的。郑玉衡默默地想到。
不说他们,就是这本书里的人物,董灵鹫点了点纸页,指的是孟臻,他点的粉戏,连我都看过。
郑玉衡又是惊讶不已,想象出夫妻同赏艳情粉戏的画面,脑子里嗡嗡地响,差点没转过来。
当时我们要杀的那个官员是禹王一党的,此人油盐不进,不受贿赂,只是极为好色。孟臻特意挑选出一拨儿小戏子,调/教得水灵无比。董灵鹫轻描淡写地道,我们设了个局,让此人以为自己是英雄救美,所以美人投怀送抱后来他死于马上风。
马上风即房事猝死。
但她说到这里,这人肯定就是有原因的马上风了。
郑玉衡听得发愣,他跟小皇帝参政议政、搭档了这么久,有点儿缺德的法子也不是没使过,但他们俩的道行和不守规矩的程度,显然还没到这个份儿上。
但他转念一想,心里又莫名飘起来一个念头,不守夫道的男人没什么好下场,比如吴重山的儿子、比如这个前禹王的属臣,还有他的前辈,天底下第一大好人,先圣人明德帝。
郑玉衡心中一定,脑中甜滋滋地琢磨,他只对檀娘一个人动情,只对她胆大包天、难以自控,这还不算是天定的缘分吗?他们肯定是天生一对。
可惜小郑大人还没高兴一会儿,屏风外便有人禀报:太后娘娘,归元宫的几位副都知在外头求见呢,说陛下找不见郑钧之郑大人,正发怒呢,请娘娘带个口谕,让陛下息怒。
归元宫的天子近侍是知道郑玉衡身份的,他们这个意思,是委婉地跟郑玉衡说别在慈宁宫窝着了,皇帝陛下找你,准没好事儿。
董灵鹫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郑玉衡。
两人对视片刻,小郑大人不情不愿地起身,掸了掸衣袖上落了几片下来的梅花。他嘟囔道:你儿子怎么总是找我
董灵鹫轻咳一声,他马上改了口风:陛下真是勤政爱民,以后一定是一代贤君。
董灵鹫笑了一下,故意说:那你是一代名臣。
郑玉衡的脸色变了变,脸上写着谁要当什么一代名臣,我看见他就烦,张了张口,硬挤出来一句:我当然我对咱们儿咱们陛下,当然很有耐心。
董灵鹫没在意他这么说,钧之也就是在她面前放肆放肆,在诚儿和诸臣的眼底下,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目光含笑看着他,催了催:别耽误正事,去吧。
郑玉衡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她几眼,刚走几步,回身过来又抱住她亲了亲脸颊,然后道:我走了啊。
嗯。
他这才起身迈步,走到屏风边上又回头看看,眼睛差点黏在她身上,然后吸了口气,委委屈屈地去归元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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