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有四千人。郑玉衡道。
耿哲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根据他们的营地驻扎范围、密度,还有安排的兵卒巡逻人数,这绝对不是八千人的规模,即便算上民夫,也绝对在五千人的规模之内,我奉命运
你奉命运粮就已经很离谱!耿哲忍不住道,你不在大内
别打岔。郑玉衡按了按他桌上的地形图,指着大寒江,我受命在军中监督粮饷,在前日因战局变化,总调度将我与户部的张大人一同汇入离州城,为大将军前压康州做准备,原本我来只是要接触你们这里的后勤数目和实收实出,但在动身前一夜,李善德派人冒藩骑之名要趁夜袭杀我等。
袭杀?耿哲剑眉紧锁,藩骑队伍根本没有骚扰到李善德所驻扎之地,而是在幽北地区。
是。郑玉衡道,他是假借这个名义而已,就是想要顺理成章地将军饷之事埋下来。如今我站在这里,将军心里应该也明白结果如何他李善德会不会反?
他讲话的跳跃性有点大,耿哲凝视着他,道:对京中特调的粮草督运下手,他非死不可。
既是非死不可,此人是否还会听从将军的调令?我们的动向究竟是否还隐蔽,要是他通敌,在康州汇集的六个万户,这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此刻又在哪里?
郑玉衡咄咄逼人,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地问下去。
耿哲只觉心口一沉,他盯着眼前的地形图,忽然朝外喊道:李宗光到底来了没有!
门外之人回:回禀将军,还未到。
耿哲道:把两位都统叫回来,派斥候立即向幽北探查。
是!
如此吩咐完,耿哲抬起眼,见郑玉衡双眸熠熠,一派认真地看着自己,还不待开口,郑玉衡便先问:是否将军与我想得一样?他迟迟不到,心存反意,通敌为贼寇!而一旦此人倒向朱里阿力台,阿力台知晓这边的调兵用兵事,就一定会转而先剪断幽北之处的支援,然后绕幽山、到大寒江后方,加上李宗光的协助,切断粮草要道,使离州城成为一座孤城
他说得越精准、越做最坏的打算,耿哲就听得越心下沉沉,一旁早就看傻了的何统制更觉震惊,目光呆呆地看着小郑大人。
郑玉衡对两人的脸色犹然不觉,一字一句地分析,将所有情势都以最不可挽回的分支揣摩,直至耿哲也容忍不下去了,抬手拍案,沉声道:郑大人。
郑玉衡当即回神,收敛几分,转而又变成一派谦顺温和之态:下官失言。
这是你的人证?耿哲指了指何成飞。
郑玉衡道:对。
好。耿哲看了他一眼,靠近低声道,你如此假传旨意,他也是你的共犯,按照规矩,应该把你关起来押送回京处置,他也是。
郑玉衡回望他一眼,立即道:事分轻重缓急,此事我急报将军,有功无过,当初耿将军你先斩后奏被朝中指摘的时候,难道也想着什么规矩、什么流程?
这怎么可比?
怎么不能?郑玉衡道,同样是事急从权,将军你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份而看轻欺辱我吗?
耿哲早就知道这人的脾性,在太后跟前为医官时,尚且对朝廷大事发表言论、如今成了粮草督运,更是轻易压服不下去了。何况郑玉衡在他提起此事最初,就对北伐之事饱含意见。
欺辱你?耿哲怒道,要真是这样,你今日出现在本帅面前,就该直接把你绑了。战场刀剑无眼,你在离州城,谁说得准你会不会缺胳膊少腿、会不会掉块肉?到时候娘娘问起来,你让我怎么答?不如捆起来送回去安生!
郑玉衡就知道他嫌弃自己麻烦,闻言面无表情地道:那我回去一定向娘娘诉苦,说你对朝廷上的文官不敬重,为一己私情,贻误军机。
你
郑玉衡伸出手来,说这话时分明没什么神情,但听着莫名让人牙痒痒:那将军命人捆了我送回去吧,北肃阿力台骑兵正愁抓不到人来探问,渡江路上将我抓走打探咱们的后勤调度、兵力、战略,又不知论将军一个什么罪名?
耿哲盯了他两眼,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青筋,挤出两个字来:坐下。
郑玉衡于是从容坐到耿哲身边两位都统所坐之地,面对着地形图。
谁让你坐这里!耿哲道,去角落,一会儿我麾下的将士来了,你不许说话,只能听,懂了没有?
只要耿哲没有把他捆起来送回京的心,郑玉衡便听话了不少。他点点头,站起身把刚才选中的椅子搬走,搬到室内偏僻一角、主案的斜后方,才默默坐下。
耿哲看了一眼身侧空缺的一大片地方,又扫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在老天爷的恶劣趣味之下,越是极端差劲的走向趋势,越有可能不顾所有人的期望发生。
就比如何成飞确实回到了前线,将自己的人马从后勤部队中解脱出来,变成了耿哲亲自指挥的一只骑兵编制但话是如此,可他还在运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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