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没顶。
冰冷咸湿的海水疯了似的涌入身体, 将空气积压出去。
肺叶生痛,大脑也开始缺氧,眼前出现了一片晃眼的白。
在那片白雾里, 突然出现了一双手, 压着他的脖子,拼命地往水里按。
他拼了命的挣扎, 想要抓住什么, 想要逃脱。
越是挣扎, 越来越多咸得发苦的海水从嘴里、鼻子里灌进去。
他想要呼救, 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绝望里,一道犹如从幽冥深处传来的声音, 却清晰地灌入他的耳朵。
死吧, 死了就好了,死了就解脱了。
那声音犹如魔音绕耳, 又犹如捆绑他的枷锁,让他渐渐停止了挣扎, 闭上了眼, 遵从自己的命运。
是啊。
他这样肮脏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一直以来就没有人喜欢他,也更没有人会救他,他本就该腐烂下去。
死吧。
死了或许就真的解脱了
就在这时, 有一道声音传来:孟慎言, 醒醒!快醒醒!
那声音缥缈又遥远。
水中的人静静聆听着,听到了细细的哭声, 那声音让他觉得心安又心疼。
他不想让这个人哭, 尤其是为他这样的人。
别哭。
他费尽力气, 吐出这两个字。
可是他在让谁别哭。
孟慎言怔了许久,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细腻的触感,烙在皮肤上,那么熟悉。
旋即在一片嘈杂声中,他感觉胸膛被大力挤压。
一下又一下。
压得肋骨都要断了。
灌入胸腔的水被挤了出来,孟慎言猛地咳嗽了起来,然后他像是受到牵引似的勉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向跪坐在旁边的已经哭红了眼睛的女人。
盯着她看了好久,他缓缓地抬起了湿漉漉的手臂,抚上了女人的脸颊,帮她擦掉了眼泪,别哭,陆瑜。
他看到女人红着眼,点头。
轻笑了下,然后双眼又无力地合上,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有人在喊,船来了,把人搬上去。
*
孟慎言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光线有点刺眼,他马上又闭上了。
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睁眼。
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的睡着了的陆瑜。
孟慎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抬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
陆瑜一下就醒了。
她立刻坐起身,看着醒来的孟慎言眸中溢满了惊喜,但眼角的疲惫是怎么也遮挡不了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慎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轻轻摇头。
这一摇头,就天旋地转,恶心想吐。
他不由蹙紧了眉。
陆瑜立刻扶住了他,你现在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要乱动,躺着好好休息。
嗯。
孟慎言轻应了声,像是毫不在乎身体状况如何,还是盯着她看。
陆瑜看出了那眼中毫不掩饰的眷恋和爱意。
沉默了一瞬,躲开了他的视线,目光又落到了他的右腿上架着的支撑铝板上,又说:除了脑震荡,你右腿也骨折了,这段时间,你好好静养。
她顿了下,站起身: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才转身,衣袖就被抓住了。
陆瑜回头,男人虚弱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干净得被水洗过,赤丨裸丨裸地能看见掩藏在其中的一片真心。
陆瑜,别走。
孟慎言嗓音里带着些祈求的味道。
从十多米高处,落进水里,对人的身体损伤很大,孟慎言才醒过来还很虚弱,扯着她衣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像是马上就要抓不住了。
陆瑜立刻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臂软绵绵的,陆瑜忍不住又是一阵鼻酸。
虽然她恨这个男人。
但是看着他落进海里,她到底是什么心情,她最清楚。
看着孟慎言被人从海里救出来,看着他面色惨白,毫无生机的样子,她又是什么心情,她也清楚。
就连他被送来医院的这一天多,哪怕医生已经说他没有大碍了。
没看到他醒来前,陆瑜坐在床边看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瑜知道,她对孟慎言做不到完全无视。
尤其是他为了救自己,变成了这样。
我不走。陆瑜轻声说,我就去叫医生。
孟慎言慢慢反握住了陆瑜的手:先陪我一会儿吧,等下再叫医生。
陆瑜坐了回去。
孟慎言抿着唇轻轻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陆瑜回他。
孟慎言又笑了下,眸子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握着她的手,也越握越紧,直到掌心里出了汗都不愿松开。
他们重逢几个月了。
陆瑜第一次见孟慎言这么笑,那么专注,又略带羞涩,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有点高冷的校草。
没聊一会儿,孟慎言又睡了过去。
陆瑜静静看了他睡颜许久,帮他掖好被褥,起身去叫了医生。
孟慎言醒过来的第二天傍晚,精神好一些了,经过医生同意,就有警察过来找他了解在游轮上发生的事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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