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客手中紧紧握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他将瓶子放入柳妃的手中,声音干涩发紧地说:服下后,立死,没痛苦。
柳妃将瓷瓶收好,看着郑客温柔地点点头:谢谢你。去通知太子太后和文武大臣吧,我亲自来宣布那人的死讯。
郑客整个人崩的很紧,近乎在微微颤抖。他避开柳妃的目光,垂眸道:夫人,对不起
不必,柳妃柔软而又坚定地打断了郑客的话,笑着说:这是咱们早就说好的,只有我殉葬了,才能让世人相信我对皇帝的忠诚,他们也才会相信我所说的一切。这是唯一能让新君摆脱弑父传闻,堂堂正正登基的办法。
说到这里,柳妃一脸从容释然地补充道:况且,我陪着他闻了五年的香,身子早就垮了,如今不过是把这时间提前一点罢了,对我也是解脱。郑公,你真的不必自责。
死生大事,外人根本无从安慰,郑客只能干巴巴说:夫人请放心,太子殿下会是一个好皇帝,他不会辜负侯爷和夫人的牺牲。
柳妃却笑着摇摇头:我不了解他,我也不是为了他,但你们都说他还行,那就行吧。
郑客懂了,柳妃所做不为了齐琛也不为了什么大义,这只是作为一个母亲要用最后的力量帮女儿一把。他这才正视着柳妃,郑重地承诺道:老奴定不会让大小姐受丝毫委屈。
好,柳妃低头一笑,万种柔情:阿尧和阿离都是有主意的,侯爷把他们教的很好。
郑客终是不忍,低声问:要不,老奴还是想办法让他们进宫,让你们好歹再见一面。
不必了。柳妃看了一眼北方,还是一瞬间红了眼眶,可还是坚持说:不必了,他们的母亲早就死了,我没有脸面见他们。郑公,请你永远不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那,要不要再见一见十一皇子?
听到郑客这话,柳妃自嘲一笑,声音中带着些许悲凉: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侯爷的孩子我生而不养,那人的孩子,我养而不教。每每看到那个小人,我就会想起在宫里所有的不堪,我甚至还放任惠妃给他下毒。以后,没有我这个母妃,他会更好。
然而说到这里,泪水还是不听话地砸了下来。柳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郑公,让你见笑了,往后的事情,只能辛苦你了。
郑客知道这就是告别的时候了,他一撩衣摆行了跪拜大礼,跪伏在地高声道:老奴恭送夫人!
宣德十九年六月二十九,帝崩,柳妃殉。
太子齐琛即位,大梁在风雨飘摇中,迎来了新的国君。
第75章 儿郎志
七日后, 大朝会,乾元殿中一片素缟。
满殿臣工表情都是一般无二的沉重,甚至几乎算得上苦大仇深。不过这压抑的气氛却跟宣德帝的驾崩没有半点关系, 而是因为此刻大殿上正在讨论一个大梁不得不面对的沉重问题:
迁都。
萧尧带着一身战火硝烟大马金刀坐在殿前,在一众乌泱泱站着的臣子们中显得十分突兀。倒不是他恃功而骄不尊朝堂臣子之礼,实在是他现在浑身是伤到处都在噗噗冒血,两个老太医不得不围着他争分夺秒地查缺补漏。
齐琛看着几乎去了半条命,脊背还是依旧挺拔的萧尧, 温言问道:端己, 你怎么看?
众臣和宗亲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迁与不迁, 萧尧的意见至关重要。
萧尧一脸冷峻, 也不兜圈子假客套,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没什么想法,军人就是服从命令。陛下让末将守, 末将保证还能再守四日,如果要突围迁都, 末将有六成把握护陛下周全。
只有六成?!太傅孟丘上前一步皱眉道:天子龙体贵重, 不可冒此奇险。还是应该固守待援。
孟丘的话获得了一些赞同, 但工部尚书却站出来反驳道:太傅所说虽看似稳妥,不过有一个问题,待援,那这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呢?
孟丘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 他既然提出了固守待援,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七日内援军必至。孟丘笃定地回答:兵部早已做过测算, 短则五日最多七日, 江南的援军就能赶到。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 定让上庸有来无回!
工部尚书看着这个德高望重的书呆子,几乎要被气笑了。萧将军明明白白说只能守四日了,这多出来的三天怎么办?靠四书五经来教化乌默尔让他突然爱好和平吗?
他几乎顾不上礼节了,冷哼一声:让你孟家子弟上城,或可多撑半日。
孟丘自然听出了尚书话中的讽刺之意,他双目一瞪,大声说:自然!不仅我孟家子弟,还有我所有的学生门生,包括我这把老骨头都会上城,任由将军差遣!
老先生一脸坚定,那眉眼间纵横的沟壑都带着时光也改不了的倔。他是真的准备好跟京城共存亡了。
齐琛端坐在王座上,听着这殿前的争论。群臣你来我往,说到激动之处已经是面红耳赤,顾不得文士斯文了。
是走是留,各有道理。
走,突围的路上危机四伏;守,可能撑不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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