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秦徵说破那件事后,也算彻底了了一件心事,没有记挂的事影响心绪,自然一夜好眠。
周枝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她坐在床头围观对面的小孩打雪仗,看了一会才姗姗走出房间。
楼下梁廷正在收拾东西,桌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周枝扫了一圈没看见秦徵的身影,刚想开口问他去哪儿了,梁廷眼风掠过来,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提前一步答道:小秦七点就走了,说卫生所那小姑娘情况不太好,赶着去照料了。
周枝点点头,想起昨晚小姑娘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心不由得一揪。
关于小女孩的大致情况,梁廷已经详细说明过。
小女孩叫董妙,年前几个月和父亲董成鹏一起搬到平成镇,董成鹏人懒切脾气火爆又没什么出息,一家三口靠董妙的母亲勉强维持生计。
这种吃软饭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太久,在董成鹏的老婆和男人跑了以后,他和董妙在城里举步维艰,于是退而求其次回到老家过活。
然而董成鹏的脾气变本加厉,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董妙身上,加上他文化水平低,又有点重男轻女的守旧思想,对董妙动辄打骂,村里人见小姑娘可怜又心疼,尝试对董成鹏做过几次思想工作,但都无疾而终。
梁廷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见小姑娘一身伤还得干活伺候坐享其成的董成鹏,义愤之下把董妙带回家养了几天,董成鹏就来闹说梁廷诱/拐他女儿,在家里撒泼打滚又是骂街又是砸东西,让梁廷要么赔钱要么还他女儿。
董妙是个极其懂事的小女孩,不想梁廷因为自己为难,乖乖跟董成鹏回了家,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昨天被周枝碰到晕倒在雪地里,八成又是挨了董成鹏那个人渣爹的打,罚她跪在外面认错。
这回住进卫生所,董成鹏更是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大有放任她自生自灭的架势。
梁廷不忍心,一大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给董妙送去,和村里的人商量好轮流照顾她。
周枝快速吃完早饭,也整理了些自己的东西,打算和梁廷一起去卫生所看董妙。
毕竟人是她送去的,董妙的经历总让周枝想到自己,她总想做点什么让小姑娘好受些。
周枝在房间整理东西的时候,余光瞥到立在椅背上的黑色羽绒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衣服放进另一个袋子一起带了过去。
他们到卫生所的时候,外面站了不少当地村民,听说这件事后纷纷自发来照顾董妙,其中不乏对董成鹏的埋怨和对董妙的怜悯与同情。
耳边一句句似曾相似的对话让周枝无端想起以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听到最多的话和现在以董妙和董成鹏为中心的讨论别无二致,充斥着民众独有自成一体由愤怒和同情构成的力量。
这份凝聚力带来短暂希望曙光的同时,自以为会有人救自己于水火,但人的精力是分散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烦恼,注意力停留地太过短暂,甚至不用刻意指引,转瞬又会被别的事由吸引离开,热度总有消退的一天,最终还是没人能真正帮她走出绝境。
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能交由自己试错。
隔着窗户,周枝看到睁开眼躺在床上目光空乏的董妙,她身边站满了人,每一个都应和着大体意思相近的话。
周枝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但从她平淡的表情可以看出,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仿佛经历过许多次。
或许是她的面孔陌生,董妙的视线扫过来时,有短暂的停顿,怯生生的眸光带了点好奇。周枝陪梁廷进去后,一直安静坐在一边,时不时能感受到从病床移过来的视线。
董妙从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言语里穿插着她被送到卫生所的来龙去脉,和面前这位把她从雪地一路背过来的姐姐。
在昨晚彻底昏迷过去之前,董妙依稀看到一个陌生的侧脸,凭借朦胧的记忆一一比对,似乎就是旁边一直默默看着她的人。
也许是救命关头最后的记忆太过深刻,董妙一见到周枝,心头莫名涌起一种亲切感,和熟悉的长辈带来的感觉不同,那是一种能激起倾诉欲的情绪。
因为她能明确感受到,她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
梁廷在旁边说话,周枝则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放到病床边的矮桌上,是几本书和一些换洗的衣物,做完这些,她悄无声息地走出病房,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目光在空阔的大厅逡巡,似乎在找什么人。
来的路上听梁廷说起,义务医疗救援队不止在平成镇驻点,每隔几天也会去附近的小镇为当地村民义务看诊,经常连轴转忙地无法当天折返,有时候碰上环境恶劣的地方,会直接挑个干净的地方露营应付一晚,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地跑下一个地点。
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周枝拢袋子的手紧了紧,往入口处的医务人员休息室走去。
她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推开一角,里面只有吴亦声一个人。
他看到周枝的时候愣了一秒,旋即露出一个明了的笑,找秦医生?他这会不在,要不进来等?
周枝摇摇头,把东西放在吴亦声办公桌上,大有终于摔开烫手山芋后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她礼貌地向吴亦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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