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一下,要说什么,到了嘴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程潇,你陪我回一趟家,好不好。
第二天四点半,飞机降落在双流机场,许邵东带着程潇住到一家旅社,并没有直接回家。
程潇很疑惑,但她什么也没有问。
许邵东带着黑帽子,带着口罩,没有拿盲杖,程潇不知道他是忘带了,还是故意的。
从进了旅社开始,许邵东就没出过门,除了上厕所,他就没下过床,程潇从外头买了点东西回来,他也不吃,虽然说心疼,但对他实在有些忍无可忍。
她有点生气。
程潇把他被子给掀开了,她这个人很少大声喊,除非到了极其生气的时候,可这一次,她对他吼了,许邵东,你什么意思,大老远的跑来就躲在宾馆里,不吃也不喝,你爸爸去世了你为什么不回家,我知道你伤心难过,你叫我陪你来,我来了,可是你这样算什么?
他弓着身子躺着,程潇的呼吼很有用,许邵东坐了起来,拿起饭盒,刨了几口。
嚼了两下就咽,看的程潇有点难过。
她把饭盒抢了过来,你跟我憋什么劲。
程潇冷静下来,她坐到他的面前,认真而又严肃的说:许邵东,我很疑惑。
他低着头。
程潇覆着他的胳膊,我有点不明白。
有些事我不问是因为我不想知道,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发现有些事是我应该知道的。
他不言语。
她侧了脸,看他,你愿意告诉我吗?
他依旧沉默。
你愿意说说你的过去吗?
程潇深吸口气,不问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逼你。
在苍白寂寥的灯光下,他抬起了脸。
沧桑而悲凉。
程潇,你帮我去看看我爸爸。
她凝视着他,目光很无力。
行不行?
他又低下头,叫人看着很难过。
程潇心软了。
我去。
谢谢你。
别谢我。她摸向他的头发,别谢我。
程潇到的时候,沈芝哭的死去活来的,她看到程潇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眼泪刷的掉下来。
沈芝从地上爬起来,拽住了程潇就往角落走,你怎么来了。
程潇也小声的说:许邵东也来了。
沈芝怔了,她半张着嘴,看了眼地,看了眼窗,看了眼她。
他在哪?
我们住在一家小旅社,离这挺远的,他让我来看看叔叔。
沈芝眼泪不停的落,眼看着就要倒了,程潇扶住了她,阿姨,您节哀。
她从口袋里拽出纸,递给沈芝,沈芝捂着嘴,快要绝望一样,嘴里喃喃的,别人听不到,程潇确实听得很清楚。
她在叫邵东。
邵正华是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他的眉心纹很深,即使是去世了,他看上去,也并不安详。
程潇站在他旁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身边没有一个人,可是程潇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她看着他死去的容颜,肃穆而不甘,程潇想象的出来,在弥留之际,他有多痛苦。
你在埋怨吗?
你在挣扎吗?
你在想他吗?
沉默了一分多钟。
叔叔,我是许,她顿了下,我是您儿子的女朋友。
程潇低下头,有些难过。
我是您儿媳妇。
我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没有来看您,但我知道他肯定有他的原因,您不要怨他。
程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您怎么会怨他呢。
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程潇叹了口气,转身了。
刚转身,她又回过头来。
程潇覆着他冰冷的手,隔着白布,轻轻的握住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您安心的走吧。
爸。
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天,一直闷在宾馆里,沈芝来见过他一面,寥寥几句话就走了。
他的头发长了很多,胡子也长了很多,他从路边买了一个黑框眼镜,十五块钱,又买了条黑色的围巾,围巾几乎盖住了他大半张脸。
临走之前,他带程潇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墓园。
他们来到邵正华的墓前祭拜。
待了不到十分钟。
他说:走吧。
她挽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许邵东,方向反了,不是从这边出去。
他并没有理会她。
他牵着她的手,缓缓的走,缓缓的走。
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他停下了。
深秋,凌冽的风一阵一阵,带着阴气。
叶子落了,小草黄了。
她也停下了。
目光落在了墓碑上。
小小的照片,熟悉的名字。
难言的,隐晦的,黑暗的薄幕,刺啦一声,撕开一道口子。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血淋淋的,赤果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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