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公子?哪个沉……”话到一半,李明淮才反应过来,胡岳口中的沉公子应是前段时间才同她定下亲事的沉或。
少女面上立刻挂上了满不在乎的神色,“沉或啊……看见便看见了呗,汴阳城也就这么大点儿个地方,撞见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胡岳依旧是一副四处张望的紧张模样。
李明淮瞧他脸上的异样,再略一琢磨,又问“你是担心他看见我们,会生出些不好的猜忌揣测?”
胡岳低头瞅着她,沉默不语,是为默认。
“我当多大个事儿呢,竟能叫你如此忧虑!”郡主嬉笑着去扯男人紧绷的面皮,“他瞅见了又如何?莫说我与他尚未真正打过照面,他认不认得出我都要另说。就算他当真认出你我,难不成还能来指责我不该同你出街游玩?”
当下,郡主满心满眼都是街上那些珍奇杂玩儿,可分不出半分心思去过多理会这些。她拽着胡岳的手就向湖边奔去,“好了好了!莫要再想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了!咱们去看舞龙!听说今年是要在水上舞……”
临江仙酒楼的东家今年想了个奇招,将人们看惯了的舞龙表演从陆上挪到了水上,想要凑近了细观,就需要租赁他家的小舟画舫。
因着他们今晚是悄悄偷溜出来的,不能借王府的名号占据最佳观景处,只能自行租条小船,尽量往前挤挤。
好在,胡岳没有让她久等,不过片刻就安排好了一切。
李明淮趴在舷窗上向外探,表演还没开始。为了观景效果更佳,周边舟舫上的灯烛一应被熄灭,湖面上黑漆漆一片。
湖水微漾,小舟轻摆,轻缓摇曳和静谧氛围竟催生了汹涌困意突至。
少女眼皮愈发沉重,最后靠在窗边枕臂睡去。
*
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算长,郡主醒时,水上舞龙才进行了一半。
但这一觉却也极长,因为有一个冗长而真实的梦境。
梦里,她重回端阳落水那日,只这次,一个少年郎奋不顾身跳下江将她救起。
接着,就像话本子上经常写得那样,她结识了这位青年才俊,两人渐生情愫,互许终生。后来她求得爹爹同意,满心欢喜嫁给了意中人,而那少年郎也是极为争气之人,考取功名,供职銮殿,好不威风。
她们夫妻两人相携相伴,风风雨雨、平平淡淡走过数十个年头,终是寿终正寝,安详离世。
明明是个话本子里稀松平常的故事,明明只是醒后回忆起来也觉得过于平淡无趣的琐碎生活,可李明淮胸口激荡不休的酸胀喜悦与欢喜感,和乍然回到现实后浓郁的失落感令她怔愣失神,就连窗外被人连连叫好称赞的舞龙也不能再让她提起半分兴致。
少女揉着自己被枕麻的手臂,身体里久久不散的异样情绪汹涌且强烈。而梦境与现实之间巨大的落差又使她心里空落落的,也促使她将思绪沉溺进方才的梦境里,细细回顾,反复品味。
可,清醒后的头脑里,美好虚幻梦境若急退潮水,转眼消逝,抓不住,留不下。
少女用尽心力去回忆,直到想得脑仁发疼,也只隐约记得梦中人应是个极为温和雅致的人,他总是对她笑得和煦暖融,他待她应是极好的……
可惜啊,美好是梦非真……醒后一切皆化为过眼烟云。
湖面上,火红长龙正追逐着金球,凌波驭水,翻转腾挪。火光映红这一片静潭,也照进少女失神黯然双眸。
同样对舞龙表演心不在焉的还有胡岳。
他坐在船尾,从怀中捏出方才那条灯谜,“四时如意”几个蝇头小字被他看了又看。
老艄公也被他专注的模样吸引,凑头过来,看了半晌,吧嗒抽一口旱烟才道“这是祥瑞街上的灯谜吧?瞧着怪眼熟的……”
胡岳抬头瞅他一眼,不答反问“您老知道这谜的答案?”
“咋不知道哩,这谜题年年相似,我在这儿划了几十年的船,早就听会了……”说着,他在胡岳边儿上坐下,拿过纸笺,指着上头的字说“四时四季是一年,一年十二个月就是青,又要如意顺遂,那可不就是个‘情’字嘛!”
“是情啊……”胡岳眺望远处呢喃,心中躁动浮现的全是那人的倩影。
“这些啊,都是我听那些读书人讲的。要我说啊,四时如意心情美,那就得是时时刻刻心情美了,才能有长长久久的如意,这不就是‘情’?还扯那么多年年岁岁做甚……”船夫还在那边念念叨叨,末了还要问他一句“年轻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顺心顺意、心情畅然,才能长长久久的如意啊……”胡岳一声低叹,接起老船公的话头“却是这么个道理,多谢前辈提点,晚辈这才解开多日来的困惑。”
说完,胡岳转身进了小舟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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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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