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对她赞不绝口,但她仍觉不够,她的感受还不够多,她的技艺还不够好,父母说她太过匠气,有形无魂。
三年前,她母亲被一名权贵看上强抢入府,她父亲四处奔波求人去救,可只等到妻子被丢出来的尸体,大受打击,吐血而亡。
她替父母葬好尸身,失魂落魄地弹琴,将她的恨与哀尽书其中,被人唤醒时才发觉她竟不眠不休弹了三日,手指早已血肉模糊可见白骨,院落内停满鸟雀,狸犬悲泣,途径者无不落泪。
她的曲已有魂,可双亲却看不见听不见了。
权贵在家乡一手遮天,闻此异象要来将她抓走,在父母友人的安排下她逃离家乡,只是她不愿多受人情。
父亲说过,见人生百态,方心中有情,让人闻意。
她便收拾细软,辗转各地,每到一处就去此处最大的乐坊弹琴,没有乐感时便启程去下一个地方。
时逢乱世,她一直雇几位武师一同前行,不过三日前她见了那位鬼君后,就请几位武师归乡了。
处理好妙乐坊那边,妙音便来了妙山山神庙。
看着碎裂的石像和布满灰尘的桌案,妙音掐紧掌心软肉,将贡品香烛摆在了桌案上,在地上跪拜行礼。
“三日已到,妙音前来拜见鬼君大人。”
生人的气味对于鬼来说太过明显,在妙音踏上这座山时,蔺绥便知道她来了。
夜里阴风阵阵,蔺绥看着底下微微发抖的女人,让琵琶浮在她身前。
妙音看见那把琵琶后便移不开眼,她被蛊惑一般地起身,伸出了手。
当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人生的大悲大喜大怒大哀在她脑海里一同炸开,她的五官扭曲,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时而凶恶时而迷幻,时而狂怒时而哀怨,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淌下,诡异异常。
清秀佳人狰狞如鬼,她用力地将琵琶抱在了怀里,手颤抖地拨弦。
妙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控制它。
庙内的小鬼们被琴声折磨的翻滚哀嚎,山脚下的村民们听见越发尖锐的风声以及风声里隐隐传来的鬼哭,一个个盖紧了被子。
好一副地狱景象,琴声混乱嘈杂,如此过了半夜,刺耳声渐成曲调。
那曲调又怒又哀,似乎能勾出人心底的伤心事,让人哀恸不已。
那些小鬼纷纷流出血泪,仿佛沉寂在了难以抽离的情绪里。
浮着的软榻上,美人斜倚,如闻仙乐般地欣赏。
燕秦有些不喜地揉了揉耳朵,看着蔺绥问:“还没你刚刚随便拨的两下好听。”
蔺绥含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尖:“牛嚼牡丹。”
燕秦看他开合的唇,心想什么时候得再吸点阴气才行。
他还是得好好修炼,待他功力超过蔺绥,什么时候吸鬼气,想吸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蔺绥看着妙音,轻轻拂袖道:“此后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谢鬼君。”
妙音心绪未定,轻柔抚着七情琴,冥冥中她已经和这把琴有了感应,无需鬼君多教导,她就明白该如何使用。
“此后你便是我的使女,你可愿意?”
妙音大拜:“愿为鬼君效犬马之劳,生时代行人间之事,死后亦相随。”
听到她的话,蔺绥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天亮后,让人来推了这座庙,以此为点往西十里再建一座。”
蔺绥抬手,妙音便发现掌心里多了一锭金子。
妙音行礼:“是。”
蔺绥转身看着那座开裂的石像,这个地方始终是山神庙,就算原主强占也终归是孤魂野鬼。
往西十里地是这座山的阴脉所在,用来建鬼祠最适合不过。
蔺绥在这里圈地并不是只想有个居所,而是要在这里存一些东西,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名声。
燕秦的善面若一道士,此时已经奉师命下山除妖。
了尘要他捉九十九只大凶之物封在血葫芦中,因此他行踪不定。
蔺绥想与其他去找他,不如让人自己送上门来。
天很快亮了,妙音下了山。
不管是什么时候,有钱都好办事。
不过半个时辰,原本的山神庙就被推成了废墟。
与此同时,向西十里地的地方已经十几个汉子一同打好了地基。
有人不断地往山上挑着上好的石料,本来没多少人的庙山,今日却来了不少人。
其中不少人不是来干活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要咱说也是该修了,之前的可太破了。”
“听说是好心人捐建的,回头建成了可以来拜拜。”
“这额匾上写的是什么字?我瞧着似乎不像山神庙?”
一旁站着的一身玄色襦裙的女子开口道:“妙山祠。”
“噢噢,供的是谁?是他们说的什么三清祖师爷还是山神老爷?”
“妙山祠,供的自然是妙山君。”
戴着面纱的女子满眼尊崇,她朝前走去,走动间衣摆飞扬,颜色红黑如血。
问话的村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小声嘀咕:“怎么感觉怎么冷。”
旁边人笑说:“山里,可不就冷么。”
秋日里太阳高高照着,却没有丝毫暖意。
云梁县往西行五百余里,有一个叫阳津的县城,这是宁陵州最富庶最繁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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