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席玉能感受到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夹杂着浓郁酒味的浅淡花香飘散过他的鼻尖,几分熟悉亦有几分陌生。
雨停后的海棠花被摧打得支离破碎,冷冷的月色铺洒于花间,微风一吹,飒飒落下不少至二人的身上。
海棠花瓣缓缓从肩上滑落,男人的长睫微敛,目光无意落至地面,步子却是一顿。
两人的身影交叠,极似……儿时的一次雨后。
那时他刚入陆家不久,尚还是一个瘦弱的孩子。陆家曾辅佐两代帝王,从不是只有陆莞禾一脉。他初来,因学识出众,便被陆家几个小孩所嫉恨,诬他偷盗。
借着陆家几位掌事的大人外出,他被关在一处破陋的屋子里。屋破风灌,正逢雨时,他蜷缩在角落,又冷又饿,心中甚至生出几丝怨怼。
在他快要晕过去之际,遥遥听到有布鞋踏雨而来。不多时,便有一把小红伞倾向了他。
伞下的小姑娘难掩愧疚,将手中攥着的食盒掀开,把几个自己未曾动过的小菜放在他面前。
那一夜的记忆,他都有几分模糊了。
但唯独清晰地记着,小姑娘坐在他身边,撑着一把红伞,陪他度过了整整一个雨夜。
只是次日,他便发觉了她浑身滚烫,烧得厉害。许是身子娇弱,这一晚受尽了风寒。他连忙背起她,在雨后满地的海棠里,跑了一路。
那日,她也是这般毫无防备地睡晕过去,今日也是如此,心境却不复当初了。
他的眸光暗了少许,复又提步往海棠尽头的小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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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霁,拂晓的晨光透过窗沿洒在半张芙蓉面上,连卷密的眼睫也渡上了浅浅的金光。没过多久,轻薄的长睫颤了颤。
陆莞禾缓缓睁开眼,见头上的竹纹淡青罗帐,神志仍有几分恍惚。
少顷,她适才还有几分混沌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利索地坐起身。过了一夜,到了现在,她仍有些不真切的感觉,额间虽有一阵钝痛,但她没想到谢席玉同意留下她了。
陆莞禾掀开被褥,足尖微触,小心又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木格放书,盆栽新绿,连她手中抱着的被褥也是崭新暖和的,妥帖顺心,这间屋子应该未曾住人,昨日专门派人收拾的。
外头的丫鬟听见屋内有动静,拿着洗漱的水盆而入,才终于见得贵人要她们小心服侍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只见陆莞禾一身海棠绣边的底衣,长发未着半分装饰而顺顺落至肩前,窗边透来的微光柔和地落至全身,温和静雅。
有一瞬,她们有一种错觉,面前的真是天边的神女。
“奴婢服侍小姐洗漱。”
两个丫鬟不愧是程时选来的,礼数上挑不出错落,手脚也麻利。
等一切收拾完,其中一个端着一碗汤药,推至她的面前,垂眉说道:“小姐,这是大人走前吩咐奴婢特意来给小姐熬的。”
汤药浓稠,淡淡的苦涩散至屋内,陆莞禾不禁轻轻蹙眉,问道:“这个汤药是?”
秋儿目中犹豫,待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昨日小姐醉酒,浑身乏力酸疼,深夜不得入眠。大人请了宫中太医来看,方才知晓酒中还掺了宫中妃嫔争宠时会使用的情迷。”
秋儿悄悄抬眸,观察了几分小姐的神色,见她并无太过伤心,才敢继续说道:“此物给女子用之,若、若不行男女之事,恐会身子大损。大人连夜进宫,求了宫中医术最高明的许太医,开了药方。小姐睡时,大人亲自喂了两回,最后一剂得等小姐醒来再服用。”
难怪,难怪……
昨日的婚宴江承只派了一个春喜照看她,原来早就给她的酒水中下了药。一旦过了昨夜,即便是陆家想要反悔,却已来不及。原书中似乎也是这般,婚宴之后,陆家的人迟了一步,陆莞禾最后只能为侧妃。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昨夜有无对谢席玉作出失态之举。
想及此,陆莞禾饮下汤药,按耐着些许焦急道:“昨日我是否做了些什么?”
她全然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只得从丫鬟处探听一些。
没想到秋儿的脸蛋红了半边,不敢瞧她,低声说道:“昨日、昨日奴婢到时,只看到大人背着小姐到屋中,过了近一个时辰,大人才从屋中出来,夜深了,奴婢看的不大清楚,只看到领口处似被撕扯过。”
陆莞禾略有失神,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怎、怎会做出这种事?
完了,才被谢席玉看见和江承纠缠不清,转头又借着醉意调戏对方,谢席玉不会一气之下把她赶出谢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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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再给她诊了两次脉,确保身子无虞后,才由程时送回宫中。
可陆莞禾仍旧是惴惴不安地揪着手中的帕子。
谢席玉上朝,并不在府中,他久久归来,想必向皇上禀明的事情并不少,也不知何时回府。
午食过后,府上却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午后的阳光才稍去一些,府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门刚一开,男子已是行色匆匆地大步跨进来,瞧见陆莞禾安然无恙,方才松下一口气。
男子眉目俊朗,气质却迥然不同,颇有不羁放纵之意。行程匆匆,连带着肩上都沾了几片落叶。
他走近了,细细打量面前与自己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见却无伤心自戕之意,近八尺男儿目中隐有泪意,默了许久,才斟酌开口:“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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