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裴卿卿笑了,温柔地抚摸着自家女儿的一头青丝:“你还有国子监食堂、百味食肆、承包制的事牵挂着,自然不必与我们一道回去呀。”
“再者说了,你能舍得修远那孩子?”
孟桑面色一赧,抱起她家阿娘的胳膊,软糯道:“可我也舍不得耶娘呀。”
裴卿卿好气又好笑道:“我只是与你阿耶回去收拾一下家里,又不是以后不来长安了,哪里值得这般难过?”
“还有那些敢趁我与你阿耶出事,来咱们家趁火打劫的蠢人。虽然昭宁已经派人将他们收拾过,但为娘还是觉得不得劲,总要回去亲自教训一番的。”
“再者说了,桑桑你也长大了,过一两年就要嫁给修远,总归要和耶娘分开的。”
裴卿卿低头,看着自家女儿的头顶,叹了一声:“其实,为娘也不瞒你。哪怕这么些年过去,即便有昭宁在这儿,可是阿娘我啊,还是不喜欢长安,没法在这儿待长久。”
“于我而言,扬州城里的那间二进小宅,城外小山上的木屋,才是我和你阿耶的家。”
“不过桑桑别怕,日后耶娘会每年来长安见你,在这儿小住。你与修远、昭宁若是得空,也可来寻我们。以后的日子那么长呢,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呀。”
孟桑自然晓得这个道理,但依旧很是舍不得。她皱皱鼻子,将对方的胳膊抱得更紧些,哼哼唧唧个不停。
裴卿卿哑然失笑,只好将难得柔弱的女儿搂进怀里,低声细语地哄着。
她笑着岔开话题:“修远这孩子也算练出来了,虽然底子仍然有所欠缺,但只要日后勤加练习,必然能护你周全。”
说着,裴卿卿故意抬起手,在孟桑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故作不满道:“你啊你!若不是你从小就不爱练武,只爱跟在你阿耶后头做吃食,也不至于被孟家那群蠢材欺负成这样!”
“就拿捉钱人掳人一事来说,倘若你有为娘五成功力,也不会那般轻易地被人带走。”
孟桑不满地将头埋得更深些,哼道:“我就是对刀啊、鞭子啊什么的提不起劲,只喜欢菜刀嘛……”
裴卿卿笑了,叹道:“算啦,你也不是个练武的料子,强练只会损伤筋骨。还是让你待在灶上,多给耶娘弄些新奇吃食吧!”
孟桑听了,起初先是嘿嘿一笑,旋即心中生出些忐忑。
原本在家乡时,她不想惹得耶娘怀疑,故而还算收敛,并未一口气抛出这么多食方。去岁来了长安后,一是仗着此处无人认识她,二来也为生计所迫,她便有些得意忘形,没什么顾忌地掏出许多后世才会出现的吃食来。
如今耶娘平安归来,必然瞧见了这诸多食方,会不会……
孟桑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要不要问出口。
良久,在离别的伤感难受、欺瞒耶娘的不安中,她终于狠下心,踌躇着开口:“阿娘,我做出的这么多时人闻所未闻的吃食,你和阿耶……”
话音未落,她感受到后脑勺附上一只温热的手掌,是裴卿卿在帮她梳理打结的头发。
裴卿卿微微一笑,口吻十分自然:“桑桑,耶娘亲眼看着你从为娘的肚子里出来,又一手将你养大成如今这般好看的小娘子。”
“况且,你忘了耶娘曾与你说的事了吗?原本我与你阿耶刚刚表明心意,尚未离开长安之时,曾遇见过一个道士。那道士曾说,我与你阿耶命中无子嗣。”
“而等到几年后,我与你阿耶游历山水的途中,再次撞见那道士时,那人却说‘命数已改,来年得一女’。”
裴卿卿低声笑了:“那道士或许真有几分功底。与道士分别五月之后,我便查出了身孕。虽说我与你阿耶都不信神佛,但在这一桩事上,还是觉得能算作‘命中注定’的。”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是耶娘的女儿。至于其他的,我跟你阿耶都不在意,只要你过得快活就好。”
孟桑怔住,旋即明白过来她家阿娘的意思,鼻子一酸,紧紧搂住对方:“嗯!”
母女俩就这么互相搂着,轻声细语说着琐事,偶尔笑闹,偶尔温情。
月色正好。
翌日,东市丰泰楼的一处厢房中,几家酒楼食肆的掌柜或老板各占一个席位。
众人面前的大桌案上,平铺着一只文卷,上头写着一列列来报名比试的庖厨姓名、籍贯等等。其中有一列,赫然写着——
孟桑,扬州府人士,现任国子监食堂、百味食肆的掌勺庖厨。
这一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阴沉沉的仿若乌云堆积其上,紧紧抿唇,互相甩着眼刀子。
为首的丰泰楼张掌柜,也是前御厨曲厨子的亲传二徒弟,终是没忍住,一拍桌案:“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竟然拿这位孟厨娘做筏子?”
“诸位莫不是被冲昏脑子了吧!这位做出来的吃食,可是经过舌头最挑的朝廷数位官员、官员子弟所证实过的,而且还得了宫中皇太后娘娘的青眼!”
“更别提,据说这位还是叶相公的外孙女,咱们哪里招惹得起?”
一听这话,祥云楼严掌柜撇了撇嘴:“谁晓得是不是看在金贵食材的份上呢?我可打听过了,这位孟厨娘背靠昭宁长公主。那些于我们而言极其难得的金贵食材,对人家那就是唾手可得。”
“咱们要是也能随意取用,那这事可真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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