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肃越偷看越眼红,心中忿忿不平,下意识靠贬低对方来获得一丝丝的“平静”。
哼,瞧瞧,四门学和下三学的吃相真差。吃个红螯虾,连唇边都沾上汤汁了!
都不晓得舔干净的嘛!
还有那红螯虾上半段,你们倒是多吮几下,别浪费啊!
食堂小院里的大方桌上,中间整整齐齐摆着四个盆,里头堆了四种口味的红螯虾。
孟桑、叶柏再加上魏、徐二老,一人占据大方桌的一侧,正埋头啃红螯虾。
叶柏夹出一只外壳红亮的十三香红螯虾,放入碗中开吃。先狠狠吮一口混着汤汁的虾黄,又吸走虾身上大部分汤汁,然后才牙齿与木筷一并发力,将红螯虾身上的硬壳悉数咬去,最终一口吞下完整的红螯虾肉。
这红螯虾极为新鲜,吃着肉质细嫩,在十三香的浓郁汤底中过了一遍,越发香到人心坎里。
麻、辣、鲜、甜……多种滋味恰到好处,让人吃着欲罢不能。
叶柏吃什么都是斯斯文文的,哪怕是红螯虾也不例外。如若唇边沾上酱汁,他还会停下用手帕仔细擦了。
也因此,明明大家是同时开吃,可当他好不容易吃完十只红螯虾时,孟桑等人的面前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红螯虾壳。
尤其是孟桑,她是直接上手抓着啃,三两下就能扒拉出红螯虾肉,毫不拖泥带水地扔进口中,最后再潦草将虾黄与汤汁吸了吸,就可以转战下一只。
眨眼间,这人已经雷厉风行吃完两三只。
讲究用食礼仪的叶柏:“……”
怪不得红螯虾突然少了这么多,桑桑这动作也太熟练了,一点也不似头一回吃红螯虾。
孟桑隐隐察觉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抬头就撞上叶柏写满郁闷和惊诧的圆眼。
她低头瞄了一眼双手,抿了抿唇上残余的汤汁,讪讪道:“哎呀,吃红螯虾就是得这么才香嘛……”
叶柏一本正经地叹气。
唉,他倒是觉着桑桑吃相还好,左右都习惯了。
她未来夫婿可千万别是个特别讲究的郎君,否则桑桑每日用吃食多憋屈呀……
孟桑试图拉叶柏“同流合污”,怂恿道:“阿柏,要不你试试这般吃,真的香,吃着也快。不然就按你这慢悠悠的,只怕还没用尽兴,这四个盆里的红螯虾就都被我和他们二老吃完啦!”
“而且左右等会儿还能净手,这儿也没外人,不妨事的。”
大方桌另两侧坐着的魏询、徐叔,仿佛没听见他们名字似的,手上动作越发快了。
叶柏瞅瞅自己跟前的红螯虾壳,又瞧瞧另三人的,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矜持。他夹了一只蒜香红螯虾到碗里,略带笨拙地开始用手抓。
见状,孟桑嘿嘿一笑,眼疾手快地往碗中夹四只清蒸的红螯虾,埋头开吃。
清蒸红螯虾,吃的就是一个鲜字。蒸制而成的红螯虾不似其他三种外壳泛油光,不管是瞧上去,抑或是摸在手中,都十分清爽。
孟桑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中间,“咔嚓”一声中,将之一分为二,吮了一口流出的汁水。然后抓着红螯虾的上半身,在调制好的蘸碟中轻轻一点,送入口中。
这一下,既有酢的酸香、糖的甜味,又有姜齑、辣椒末的辛辣……配上鲜到咋舌的虾黄,好吃得紧!①
而背红内白的红螯虾肉,单吃时清淡鲜美,泛着微微的甜,而蘸着酱汁,又是另一番风味。
孟桑抿了抿虾黄的滋味,忽而惦记起了螃蟹来。
说来也到了吃螃蟹的季节。这螃蟹吧,或是清蒸,配着酱汁吃里头的蟹膏蟹黄,或是斩了做香辣蟹、蟹肉煲,滋味都很是不错啊!
这玩意放在本朝也勉强算是金贵,长安城里的寻常人家吃得少些。故而想在国子监里,供应诸多监生,那只怕徐叔会跟她急。
不过嘛,她如今手头也算充裕,后日还能领第一份月钱。所以,若只算她和七娘的分量,还是吃得起螃蟹的。
孟桑心中盘算起到底要买几只螃蟹回家,手上动作也不见变慢,凭借一己之力,薅去大方桌上一小半红螯虾。
而一旁的叶柏,经过了最初的尴尬与笨拙后,动作越发熟练,他双手配合,轻轻松松就取出了红螯虾肉。
见状,孟桑一边捞蒜泥金汤中的红螯虾,一边笑嘻嘻道:“怎么样,是不是直接用手抓着吃,更为爽快?”
叶柏双眼明亮,狠狠点头。
“阿柏啊,我跟你说,只要不是在外头,那咱们用食这事就不能太拘着,否则吃着多不香啊!”孟桑在剥红螯虾的空隙中,滔滔不绝地说着体悟。
“还有这红螯虾,啧,要是能来些啤……呃,新丰酒,想来才更为尽兴。不过嘛,你年岁太小,不能饮酒。”
她越说越起劲,浑然没发觉小院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谢青章刚从屋舍墙角绕出,就听见孟桑正洋洋洒洒地传授生活经。
小院中,年轻的厨娘左右手并用,飞快扒拉着红螯虾。她杏眼带笑,口若悬河般说完心得时,正巧红螯虾肉也被她剥出,直接将之往口中扔。
如此“粗犷”的吃相,其实在旁人看来,并不觉得粗俗,而是散着一种莫名的劲儿。
像是春日里从石头缝中,顽强冒出的柔韧青草,亦似冬日的一株嫩黄迎春花,顶着寒风,却依旧生机勃勃到令人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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