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铁轨摩擦声,你顿时觉得头脑中纷扰骚乱的云雾顷刻间又涌了上来,连带着靠在玻璃上的滚烫额头也跟着重新抽痛起来。
你忍不住骂咧了一句,祈祷这不是发烧的前兆。然而脑海里残存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就像摔碎的玻璃杯,再拼凑完整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仅仅过了几十秒,你就已经不大记得清梦里发生的事情了,这种感觉就跟脑子里有把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在慢慢割划一样……
你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倒是余光瞥见玻璃窗外簌簌纷飞的雪花时,你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副平静得毫无波澜的面孔霍然崩裂了一下:雪国?南斯拉夫境内?你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下意识间,你不敢相信般又侧过脑袋往窗外瞅了瞅。
旋起的雪花,斜斜地刷在灰蒙蒙的玻璃上,裹着一股滂滂沛沛的凉意。
啊。若是没睡着的话,想必一定会无聊到死吧。这个称得上是诡异的念头刚落,你惊讶的看到车窗上奇妙地浮现出一段仿佛是用蘸水笔写下的字:
[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十二门徒”审判游戏——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玩家任务:获得“叛徒J大”50数值好感。]
目光一扫,你瞳孔骤缩:十、十二门徒?!审判游戏?叛徒J大?如果十二门徒指的是上帝从诸门徒中选择的那十二个使徒,这种玩笑未免也太过荒诞离奇了!这……你可以确定你上的只是一趟直达法国巴黎的普通蒸汽列车。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从侧耳掠过,清晰地传入你脑海,彻底帮你摆脱了原先模模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
“醒了?”声音的主人这么问道。
你登时全身一震。男人的声音?你竟然丝毫没察觉到身旁还有个活人!
心里懊恼的嗷嗷了两声,你警惕地转过身,只见熄灭的壁灯斜下方,拥有一头砂红色头发的男人懒懒地点起一根烟。伴随着一簇微红色的火焰倏忽蹿腾起烧得人脊背发烫,你随即意识到之前隐隐硌着你屁股的玩意儿其实是一把泛着黄铜色光泽的左轮手枪!
嘶!嘶嘶嘶!
危机感油然而生。呼了一口气,你不露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坐在你身侧的男人个子极高。
迎着白茫茫的雪色,他的头上、脸上、肩膀上甚至制服上都晕染了如淬了冰一般的冷冽阳光。一身纯黑军服勾勒出他完美流畅的肌肉线条,外套的翻领上别着一枚刺得扎眼的上校勋章。短筒皮靴擦得蹭亮。朦胧的光线里,你却能清楚地捕捉到他深邃立体的五官,很精致,有一种微妙的禁欲感。
“小哑巴。”对方似是不在意你竖起的尖利獠牙,“睡得还挺迷糊啊,连身边坐着个大活人都没反应,嗯?”
小哑巴?等、等等!这家伙特么喊谁小哑巴呢?!迟钝的思维突兀跟上节拍,怒气席卷而来,你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声显得不那么急促但还是失败了。直接单挑跟对面硬刚的话,你绝对不是这个体格健硕黑猩猩的对手……可恶。
就在你胡思乱猜的时候,纯粹是碰巧卡在了某个奇妙角度,你从男人那双仿佛一片蓝灰色海洋的眼眸中看到了披着件灰扑扑斗篷,鼻子脏兮兮宛如从煤炭里爬出来的自己。哗!即将爆发的情绪突然间就像被泼了一头冷水。
当一个人精神紧绷的时候,他的所有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好像……
就好像现在的你一样。
他(这个无耻混蛋)在嘲笑自己!
你的脑海中,本能地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下一秒,仿佛验证了你的猜想,你听见男人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心脏像是狠狠撞击在了原木色泽的车厢墙壁上。恍惚间,你回忆起了那句话,“如果说有样东西它既可以让人坚强地活下去,也可以令人高傲地死去,毫无疑问,这种东西便是‘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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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连城。
连是流连的连,城是“渭城朝雨浥轻尘”的城。
你出生于耶路撒冷老城西南角,一个破旧不堪的济贫院。老城内有一条没有门牌号码的小路,传闻三千教创始人XX被判死刑时,赴刑场前就曾背着十字架一步一个脚印从这条路踏过。在这里,人们不敢挑战陈规陋俗,因为命运只会一次又一次的辜负和抛弃他们。
久而久之,这片狭小阴暗的贫民窟成了无数不被关注、不受欢迎的厌世者们深深惧爱的“地下天堂”。
被赶出济贫院后,你在废弃工厂外的一墩看不出褪色痕迹的桥下,搭建了属于自己的小(狗)窝。
记忆中,高大的榉树耸立在脏水横流、杂物乱丢的桥旁,阴森森的林叶无间无隙地将这里笼罩在了黯澹的阴影之中,哪怕临近七月盛暑,吹进桥洞的风也骤然变冷了起来。夜晚,盖在身上的潮湿被褥是你从垃圾桶里拖来的,罐头食物有偷有抢。发霉的锅子里偶尔还会咕噜咕噜地煮着咸海带,因为吃不起又热又鲜的牡蛎汤和黑麦面包,你不得不重新挺直腰背,在人多的街区干起又累又脏的杂活。每天在夹缝中求生存,在浓重的墨色里苦苦挣扎……
大概是因为尚在襁褓就被抛弃,你对这座城市倒是没有任何牵挂。
也是。
流浪孤儿,在哪儿又不是流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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