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她从来没在其他人的面前掉过眼泪,可是一见到他,她所有防备都变成了徒劳,大滴的泪珠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滚出,在深色的卫衣上留下好几片水渍。
“……安藤先生。”她吸了一下鼻子。
妈。的,怎么又哭了?
听到她浓浓的鼻音,安藤吐了口烟,斜眼看她。她肩膀本就单薄,又缩成一团,整个人比他小了一圈,看上去好不可怜。
“有话快说!”
他用不耐的语气掩饰了心中的焦躁。
忧缩了缩脖子,没吭声,不过不是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到,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藤抽完一整根烟,揿熄了烟蒂,沉声道:“我走了。”
忧连忙牵住了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抬眸望他,又依旧一言不发,看得安藤眉头愈紧。
这家伙该不会是被假酒毒傻了吧?
明明听得懂他的话,可这一连串反应怎么就这么令人费解?他试图扯走自己衣角,却没想到忧的手劲还挺大,像钢钳似的钳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无奈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我……”少女嗫嚅道:“我不知道……”
“哈?”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骤然增大的音量把安藤给吓了一跳。
“……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忧的情绪愈发激动,甚至还有些语无伦次:“未来什么的……谁考虑过那些事情啊?以前光是为了吃饱饭、有地方睡觉都要拼尽全力,现在突然告诉我不用担心这些……”
“谁特么知道啊!”
安藤被她弄得彻底没了脾气。
这有什么可不安的?以前那样的日子不都熬过来了?他都怀疑她在借着酒劲跟他撒娇……不过他很快把这个念头甩到脑后。他只是个做高利贷的,跟她非亲非故,她现在估计连他是谁都不清楚,逮着个人就是一通输出。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应:“现在开始考虑不就行了?反正你也有钱了。”
忧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闷闷地“哦”了一声。
安藤见她久不说话,转头一看,竟发现她又开始默默掉豆子,好像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晚流光似的。
他烦躁地抻了抻后颈。
以前那么多债务人哭爹喊娘地希望他宽限几天,他从来没动过恻隐之心,可这人一流泪,他的心脏便像是被针扎似的,细细密密地疼。
他真是怕了她了,她怎么才能不哭啊!
“……反正你跟我不一样,想干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安藤怕他一敷衍她,她便会哭得愈发不可收拾,只能绞尽脑汁地替她考虑道:“你不想住大房子、穿漂亮衣服、吃高级料理吗?像那里的人一样。”
他指着不远处的摩天办公楼:“拿这笔钱去读个大学,毕业之后进大手企业,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
这是一条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的路。
自从他被父亲带入那个世界,就再也没了选择。他只能去想象那些人光鲜亮丽的生活,并把这些描绘给面前天真无邪的少女。
忧只是木然地听着,什么反应也没给他。
安藤越说越烦,忍不住拿起她喝了一半的烧酒往喉咙里灌。
易拉罐很快见了底,他忽然感觉肩膀一重,少女的脑袋倒在了他肩膀上。
安藤一愣。
她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之前说的这些,她怕不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吧?他又好气又好笑,甚至想把她丢在这一走了之。
但他还是没这么做。
夕阳早已消失在水泥森林的深处,天幕彻底黑了下来,习习晚风伴着刺骨的凉意,让他的体温逐渐降低。
忧穿的是校服裙,两条藕白细长的腿大咧咧地露在外面,仿佛在勾人犯罪。
安藤没忍住又爆了句粗口。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和好脾气都给了这个女人,强硬地把她拉到自己背上,准备把她送回家。
好在忧的身体极轻,睡得也很乖巧,安藤豪不费劲地把她弄上了出租车,回到她住的那间破旧的小公寓。
他强迫自己忽视她身体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呼吸,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是十八岁的时候遇到她会怎样呢?
会不会在放学的路上,突然将单车横在她面前,向她大声告白?或者拽着她的手将她拖进小巷,把她抵在墙边,攫取她口中的芬芳?亦或者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撕扯她的纯白衬衫,同她抵死缠绵?
安藤嘲讽地扯扯嘴角,粗鲁地把忧丢到了榻榻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敛去眼中的情绪:“我仁至义尽了。”
忧眉头轻蹙,发出一声闷哼,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的睡颜美丽而脆弱,好似落入凡尘的精灵,整个人不自觉地蜷缩成团,又像只满身尖刺的刺猬。
男人忽地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
“安藤先生……”
他冷硬的心遽然有了破绽,手神差鬼使地伸向忧紧拧的眉心。
“……谢谢你。”
少女的眉头逐渐舒展,而安藤的心也软成一片汪洋。
他情不自禁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像是将世间最美好的祝福都送给她一般,轻抚她的长发,替她盖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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