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长沙王世子?”容氏忍不住向徐氏道,“传言竟是不虚。”
对于周围汇集而来的目光,世子却似早就习以为常。
他跟在父母身后,脸上神色毫无波动,平静从容。
漪如和众人一道望着那一家三口行至皇帝面前见礼,听着皇帝用他那温和得不知真假的声音和他们说话,心里好奇不已。
她上辈子,对这世子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其中原因,她倒是知道。
因为后来容氏跟别人聊起长沙王世子李霁的时候,总有些遗憾之色,感慨他英年早逝。那么俊美的人,如果长大,也不知要让多少女子趋之若鹜。
有一回,漪如插嘴说,这世子长得十分好看么,她怎么不知道。
容氏则告诉她,是她不喜欢在殿上看别人应酬,跟温妘她们跑到别处玩去了。等她们回来,长沙王一家已经离开了。而那之后不久,世子李霁在京郊游玩时落马而亡,长沙王夫妇也跟着落水薨了,漪如当然是再见不到。
照上辈子的模样,这一家三口,很快便要大难临头。
想着这些,漪如心里勾起些异样的心思。
她过去常听人说,如果长沙王还在,定然会成为皇帝莫大的威胁。
这话,漪如知道并非没有道理。
皇帝理政,不可谓不勤勉。不过他自太子时,就喜欢跟在先帝后面跑,总是待在京城里,在庙堂上治国。
这本没有什么,过去许多皇帝也是这么当太子,这么治天下的。
但有长沙王作对比,就大不一样了。
先帝当政之时,何处有难解之事,都会先想到长沙王。而每每将他派去,他总是能将事情办好。久而久之,长沙王在外面的名望远超皇帝。那些别处州郡里的民人,自然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子民。可问他们皇帝是什么人,他们未必说得出来;而问起长沙王,八成会有人回答,那是当世之英杰。
就连朝臣们之中,支持长沙王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先帝留下的重臣和老臣,即便对皇储之事保持中立的,对长沙王的本事也是无人不服。
长沙王虽坐镇岭南,在朝中的势力却不容小觑,甚至有一个名字,叫长王党。
这也是皇帝为何登基之后便提拔严祺的原因。他急需将自己的人培植起来,以清除长沙王的影响。
其实严祺最后被杀,跟长沙王也有莫大的关系。
从先帝到现在的皇帝,他们其实只热衷做一件事。那便是翦除过于庞大的势力,平衡朝政。
先帝废黜杨皇后,扶立严皇后,面上是杨皇后失德,先帝宠爱严皇后,背后真正的原因却是杨氏的权势之大,已经让先帝不满。
而长沙王这等在明面上已经威胁到了皇帝的人,更是不会被放过。所以,他
培植严祺,拉拢韦氏,让他们与自己一道对付长沙王。
长沙王死后,严祺依仗着皇帝,用手段将不少人整了下去,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曾是长王党。皇帝对长沙王的猜忌,可谓深入骨髓,就算他早早死了,也仍然认为他的人不可信,非全部清除不可。
严祺做得不可谓不尽力,也因此招致了朝中广泛的痛恨,将他视为奸臣国贼。
但皇帝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激。
韦氏和严氏,其实仍是同理。韦氏根基太深,皇帝定然会下手,而严祺虽是他一手扶起来的,但他也不会容忍严祺成为真正的权臣,看着时机来到,就会像园丁修剪那些长得过于茂盛的枝条一样,毫不留情地除掉。
他让严祺和韦襄互斗,揪出韦襄的弊案。打压了韦氏之后,严氏风光没几年,也跟着倒了霉。
有时,漪如回想起来,觉得常言有云伴君如伴虎,确实没错。忤逆皇帝,给皇帝找不自在的,自是个死;可严祺这样乖乖当狗,百依百顺的,最终却仍然是个死。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皇帝铲除了心头之患,就将恶名给严祺全背了,自己则摘得干干净净,仍是明君。
漪如打定了主意,在心中冷笑一声,忽而站起身来。
正与旁人说这话的容氏见状,道:“你做甚?”
“我想去找阿妘玩。”漪如眨了眨眼睛,笑得纯真。
温妘今日跟随母亲到宫里来,本以为漪如会像从前那
样缠着自己,要自己跟她去别处玩。可出乎意料,漪如今日格外沉默,甚至话也没说两句,与从前判若两人。
连曹氏都问她,漪如怎么不来找你,莫不是起了争执?
温妘有些茫然。
曹氏看着她,有些不快,低声吩咐:“你坐一会便是,稍后便去找漪如玩耍,不可冷落了她。”
温妘正将手伸向面前的小食,听得这话,抿抿唇,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正当温妘思索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地方让漪如不高兴的时候,忽然,她发现漪如走了过来。
“阿妘。”漪如望着她,似乎又恢复了从前喜欢缠着她的模样,“我们去看孔雀,如何?”
漪如的打算很简单,她想把长沙王保住。
上辈子,严祺第一次高升,就是在长沙王去世之后。因为长沙王突然薨了,朝中的长王党顿失依托,阵脚大乱。皇帝借此时机,进行了一轮清洗,主事的,就是严祺。
严祺当下是御史中丞。
这正五品官,在朝堂上,自是不算大,但能做的事却不少。严祺翻旧案,查底细,没多久,就把皇帝要办的人都送入了狱中。皇帝见严祺得力,大加提拔,还顺手将漪如和太子的婚事定了下来。而严祺从此踏上云端,从弄臣变成权臣,开始了呼风唤雨刀尖舔血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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