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妍姐真生气了,一句话都不肯讲,何景乐脖子伸好长,要不是辛随在一边帮他维持着平衡,整个人恐怕早就不知道撅哪儿去了。
小何少爷跟个笼子里到处乱飞的鸟似的,扑腾来扑腾去,最后蔺妍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站虞叶好那边去了。
这事儿闹得可大了,再后面,一直到他们歇够了,出门去撸串,蔺妍也没主动和何景乐说一句话。
连虞叶好都看不下去了,趁菜还没端上来,他们俩凑在一块,蜷在小板凳上说悄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妍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吓死了再说那衣服,你不快过生日了,老早就给你买了,结果闹这么一出,你还特意挑着问,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理你才怪!
何景乐没精打采地拨弄盘子里那两根韭菜,旁边的辛随立马就来贴贴,给小狗顺毛似的摸他后脑勺,一直没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过似的,轻而易举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先吃饭,一会儿回去时候好好再跟她说,行不行?
可是到底也没能说成,因为不知道虞叶好和余康哲这两个人间八卦精是怎么把他和辛随的事给添油加醋地瞎传了一通,大家竟然都没把这事拎到明面上说;相反,还暗搓搓地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一顿饭吃到最后,上厕所的上厕所,买饮料的买饮料,向空山最后说要先去买个单,把虞叶好往兜里一揣至此,饭桌上只剩下辛随何景乐俩人,其他人一个也没回来。
何景乐猛地反应过来,咣当一下把头磕在桌沿上,他心里莫名其妙慌得很、也燥得很,一眼都不敢看旁边的辛随了。
但辛学长什么不知道,他温温柔柔地把手心垫在对方脑门下面,开玩笑一样地说:现在反悔也行,来得及。
不行!
二十岁的男大学生听不得这种玩笑,何景乐立刻就抬起头,嘴比脑子快地说:谁反悔了,我才不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辛随正望着他笑,淋了雨后又晾干的头发蓬松而散乱,穿的衣服还是蔺妍带来的和他风格十分相近的那件,实在好漂亮,从头到脚无一不和他登对合衬,就好像、就好像
上天为他量身打造的人形手办那样。
小何少爷从脸红到耳朵根,可是他认认真真地盯着辛随;两个人在混乱嘈杂的烧烤摊上对视了很久很久,他腆着脸说:辛随,再亲一下吧。
辛随还没回答,他又讲:我现在可能比之前会亲一点点了,这大概就是老师说的聚沙成塔水滴石穿吧,只要我们坚持每天亲一下,久而久之,我们两个一定会
辛随本来想说些其他的,但这会儿听他胡言乱语,一时又觉得好笑可爱,便凑近了些,顺着问:一定会什么?
小何少爷脑袋晕晕乎乎,整个人要飞起来了。
他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望着近在咫尺的辛随的侧脸,严谨而充满科学性地瞎掰:呃,一定会得高血压吧。
冤种社恐人和他热衷于和好朋友讲恋爱细节的社牛男友
第59章 似是故人
但其实何景乐说完就后悔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学习不行,就连谈个恋爱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眼瞧着辛随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被定住了似的,半天没什么动静,他沮丧地一偏头,咕哝着又说:算了,你当我
结果话还没说完,辛随掰着他脑袋,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听上去好像不错。
糟糕!辛学长现在也变成只会胡言乱语的人了!
不过无论怎样,也都是比已经彻底宕机、丧失了言语功能的小何少爷要强得多的;众目睽睽的烧烤摊之下,何景乐嘴巴张着,露出一点门牙尖尖,他看辛随,明明要求是自己提的,现在又装得好像个被轻薄的纯情少男似的,你你你我我我了个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那可是辛随欸,那可是他的大帅哥男朋友欸!
他彻底晕了。
等到两人吃完了饭,在天色逐渐暗沉下来的临市街头散步时,才算真正开始有了恋爱的实感:正值傍晚时分,街灯追着他们的脚步次第亮起,洒落一地模糊粘连的阴影;年轻男孩的食量仿佛是无底洞,吃过了油滋滋的烤串还不够,绕过一个路口,看到一家冰店的招牌亮着,竟然又吵着要吃冰
且好巧不巧,他们看到的,正是上次辛随半夜去派出所时,买过的那一家。
这家全国连锁的冰店似乎在哪儿都一样,大门口挂了串风铃,推门而入时会惊走卧在台阶上的橘色小猫;点餐台的牌子上照样写着最热门的草莓口味,叫他总疑心是否连字体都一模一样,只有一处不同:
上次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格格不入地闯进,这次,就是两个人一起走进来了。
辛随有些怔然地看着前面低头研究菜单的何景乐的背影,听见对方正说着话,心情格外好:服务员,要一份草莓味,超大杯!
说完,还要回一下头,再问:辛随,你要什么味道的?
我不太吃这个。
明白了,何景乐煞有介事地一点头,所谓越菜越爱玩,刚才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现在好了一点就又演上了,只听他故作惊讶地棒读道,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和我吃一份,然后间接接吻吧!
哥哥你和我吃这个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吧,哥哥
闭嘴。
美女!要超超超大杯!小何同学快乐地补充道。
吃个冰也要拖家带口,何少爷安顿好了男朋友,又立刻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好长一串字,最后干脆直接发了语音,整个上半身都没正形地靠着服务台,连同声音也跟着一起懒洋洋;一看这副臭德行,就知道在和谁聊天:人在冰店,有没有人要吃冰,帅哥请客,先到先得!
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就接连不断的震,感觉拿着盼盼小面包去喂峨眉山的猴不过也就这个待遇;何景乐越看越笑,又举着给旁边的辛随看,只见最下面,柯文曜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透过屏幕都能把人打飞二里地:[我要两杯。]
[什么?]余康哲紧随其后,[那我要三杯。]
[嗯嗯。]向空山说,[今晚你们俩蹿稀抢厕所别来敲我们屋的门。]
何景乐笑得直不起腰,恰好他自己点的那杯已经出了货,当即便把手机往辛随手里一塞,冻得斯哈斯哈,着急得嘴跟脑子都不赶趟,第一口就往辛随嘴巴里喂:快点快点,要化了!
辛随没反应过来或者不如说从走进这家店开始就一直显得不怎么聪明,现在被塞了好大一口冰,嘴巴里鼓囊囊,瞧着依然还是笨笨的,又过了一会儿,才斟酌着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草莓味。
嗯?何景乐专心致志地挖冰,没当回事儿,我上次不就说我最喜欢草莓味了。
我以为你是
是骗我的,是为了让当时的我看上去不那么无所适从、从头至尾都像个傻子一样捧着那杯快要化掉的冰。
何景乐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地笑开,他摇头晃脑地说:辛随,你总这样,当时怎么不问问我呢?要是我不说,我们没有在今天刚好走进这家店,你是不是就要一辈子觉得我当时是在可怜你了?
辛随就不说话了,紧抿着嘴唇,很显然,真是这么想的。
但这事儿说起来其实很矛盾,因为辛随大部分时候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可怜的,他已经拥有了许多人都没有的东西;可是在非常非常多的小瞬间,他又觉得世界上没谁不怜悯他,好像仅凭目光就能将他那层虚假的完美的皮囊剥下来,然后怀揣着恶劣的善意自以为是地体谅他。
他在此前往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都不肯承认,这种情感有一个最直接的名字,叫做自卑。
辛随?何景乐又叫他,他才猛地一激灵,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冒出一背阴湿的冷汗。
在所有的成长过程中,辛随的大部分痛苦都来源于自我矫正,例如此刻。
他必须提醒自己,他已经决心陷入恋爱关系中,所以要纵情投入,要全然信任,要当一个会偶尔不完美、会受伤的人。
恋爱不是他人生的必修,可是他想要试一试,并且想为何景乐在这门功课上拿到满分。
嗯,我在听。他终于敛下眼睫,轻声地答。
真的有在听?何景乐很怀疑地眯眼睛,重复着说了一遍,我刚才讲,我这辈子没吃过比那天晚上更好吃的草莓沙冰了。
我的意思是,何景乐突然十分认真地看他,用气声说了句,辛随,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你要相信我。
总是游刃有余的辛学长说不出话了,他匆匆忙忙地撇开了头,听到何景乐在一旁得逞之后的愉快笑声;其余的沙冰被端上来,两个人像兜售小商品的摊贩似的各自拎着一大袋即将融化的冰狂奔,隔好远,还能听见空气中飘来的几句对话:
辛随,你倒是说几句啊,我都表白了,你怎么都不表示表示?
辛随,歪,辛随,你在听吗?
别说了!在夜色里臊红了耳朵的辛随羞愤欲绝,他猛地刹了车,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又在屁兜里嗡嗡地震了两下,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这个点早就应该下班了的曲冠玉给他打电话:喂,辛随?
我在,老师。
他应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曲冠玉的声音忽然急切起来,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我问你,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
月光下,辛随的心忽然重重向下一落,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下意识转头,看见何景乐疑惑的脸。
何景乐你除了会说我喜欢你还会说什么,高中让你好好学语文你不听,看看!别的纸片人小朋友甩你二里地了都!(恶狠狠
第60章 旧事重提
何景乐。辛随道,让旁边的当事人几乎以为是在叫自己,正十分疑惑地不知该不该回应时,辛随却又在此时重复着说了一遍,老师,他叫何景乐,怎么了吗?
曲冠玉没回答,只是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静默,最后,这位年逾半百的老教授长叹了一声:没事,是我认错了人。
也对,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帝都的夜灯火通明,曲冠玉坐在桌前,低头看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桌上的电脑亮着,散热系统敬业地在这个过分安静的房间里发出轰鸣;而没熄灭的屏幕上,一份寻人启事正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这个不知从哪儿拷贝的复印件显然已经年代久远,以至于留存在电子设备里的文件都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失真的照片上,男孩笑容灿烂,看得时间长了,竟和现如今的何景乐有几分相似。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久到世道变了一轮,久到当初的声音早就微弱熄灭
没人再记得。
不过别的先尚且不提,这个不了了之的电话显然让小何少爷陷入了极其紧张的自我审视中,毕竟这年头研导教授之类的哪个不是日理万机,自己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让人家记住,并且大半夜的还一个电话打过来追问,凭什么?
就凭自己这张过分美丽的脸蛋吗?何德何能啊!
他站在路灯下焦虑得直啃手指甲,最后也不知思路一下发散到了哪儿去,眼神都犀利了,愣是把辛随给看得一哆嗦,然后紧接着张口就问:你老师知道我是gay了?
还是他知道我把你也给骗来做gay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并且总觉得来自名校研导的正义铁锤下一刻就要砸到自己身上,最后哭丧着脸,啪叽往辛随胸肌上一靠,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儿来那么多戏:辛随,那这样我们只能
辛随一默,阴阳怪气地抢答:哦,你又不想做gay了?
哪儿跟哪儿啊?何少爷觉得莫名其妙,我是说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砸钱了,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我让我爸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学校捐一栋楼。
袋子里各种口味的冰沙散着凉气儿,辛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装着冰的袋子又举高了一些,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某位帅哥,再不快一点,你的朋友们可就只能喝常温糖水了。
什么我的朋友,那明明是我们的朋友啊!
何景乐回过神来了,匆匆忙忙打开袋子伸手一摸,拉着辛随再度狂奔起来,两人一路猛跑,各自跑出满头的热汗,到酒店没来得及歇,又立刻喘着气去敲向空山房间的门。
门一开,人果然都在,并且纷纷对于这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小情侣表示出了程度不一的疑惑,具体表现为路过上厕所的柯文曜说:怎么跑这么快?没付钱啊?
滚!何景乐扶着腰,气儿没喘匀就骂道。
只不过一边骂,一边还要从袋子里把这群祖宗点的五花八门的冰给拿出来,真是好口嫌体正直一男的;向空山凑过来看,又顺道往他和辛随头上一人盖了一条毛巾,示意他们先擦汗,然后才啧了一声,道:行啊乐仔,咱就算哪天跑外卖那也得是个金牌外卖员。
那是!
峨眉山的猴来领盼盼小面包了,一群人闹哄哄的凑在向空山房间吃冰,无人注意的角落,何景乐拿着其中一杯递给蔺妍,双手合十,祈祷似的求饶:妍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知道错了!
蔺妍总算舍得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没错。
不我错了,我肯定错了
你怎么就不懂呢,是做得太好了。以前干什么都要人陪着,明明也没过去多久,现在怎么突然就好像什么都能自己做了似的?让我总担心,害怕你这样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蔺妍很少说这么长的话:乐仔,你要明白,有时候不能强迫自己去做成那么好,会事与愿违的。
何景乐一愣,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倏地就没了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匆匆了结了这段指向性过于明显的对话,也不知道过于聪慧早熟的蔺妍是否如向空山一样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看透了许多,他只知道,这话的余音在他耳朵边绕了很久,一直绕到后半夜去,也没能让他再睡着。
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四处转转,还好酒店定的是标准间,辛随在隔壁床上熟睡着,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大概是一路奔波,此时只是翻了个身,并没被吵醒。
可这人睡梦里也不怎么安稳,脸蒙进被子里,像谁欠了钱似的紧皱着眉头;何景乐翻身下了床,路过辛随床边时刻意放轻了脚步,这才发觉雨又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没关紧的窗户缝洒进些潮湿的空气;他驻足凝望了一会儿,推开了房门,结果好巧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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