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溪在超市买好食材,大约七点时回到了家中。
屋里静悄悄,小猫听见开门声,从角落里的爬架跃下来,凑到她腿边,歪头歪脑地磨蹭。
没在客厅里见到虞秋过,她洗了手刚要喂猫,拿了食盒一看,里面已经盛了不少猫粮。再摸摸猫咪微鼓的肚子,看来已经吃饱了。
不知道虞秋过吃过了没。她怕自己工作忙,来不及回来做饭,给他转了些零用钱应急。
卢溪想了想,放下猫,来到虞秋过房间前,手指弓起,在门上轻敲叁下。
“小过,你在吗?”
只站在垫子上等一会,虞秋过就来开门了。
他屋里亮着灯,走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副蓝牙耳机,主动和她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听英语听力,没注意到动静。”
态度很好,却也让卢溪感到生分。
她笑了笑,温柔地问他:“没事,就想问问你,吃过晚餐了吗?”
虞秋过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被人提醒,肚子里饿得开始泛起了胃酸。
“还没……”
“啊,正好我买了些菜,你要不要来帮我打下手?”卢溪有些惊喜。
“好。”他转身进去放下耳机,出来后带上房门,跟着她一起去厨房。
身上穿着工作服不好施展,卢溪便让虞秋过先处理虾线,自己回房间换一身休闲的家居服。
虞秋过并不熟练,他很少吃到这样肥硕的虾,对着滑溜溜的小东西左右拨弄,好半天才从筋肉里扯出点黑线,力道控制不好,半截还断在壳子里。
等卢溪换好衣服过来,就看到他系着围裙,笨手笨脚的模样。
她微斜身子,靠在门框上看过去。虞秋过那张神似自己的脸庞,叫她有些恍惚——
自己真的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她有些愣怔,想起十七年前生下虞秋过的夜晚。
千万只黄蜂在皮肉里撞了个头破血流,巨浪般的阵痛拍打过来,不断吞噬她孱弱的意识。羊水已经破了,汗粒陷进眼眶,又不知是哪一滴苦涩流出来,一直淌进嘴里。
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哭,强撑着拨通虞萍乡的电话。
“五魁首”“六六六”……男人猜码划拳的嘈杂,跟着电流传过来。
烧坑里还剩点火星时,人们就会将石灰覆上去,留待下次点燃。可卢溪是那坑里的一滴清水,被铺天盖地的灰灭了个干净。她看着自己缺氧,呼救,逐渐窒息。
120赶来,身边只有那位年迈的太奶奶,陪着她去了医院。
刚满二十岁的卢溪,彻底心死了。
虞秋过手里拿着虾转过身来时,正看到卢溪盯着自己出神的模样。他出声提醒她:“……我弄好了。”
卢溪被他清朗的声音拉回现实。
走到他身边,拿起虾一看,完整的虾身被弄得潦潦草草。卢溪笑言:“待会往水里一滚,怕是只能吃个碎沫子了。”
虞秋过闻言,脸上发烫,两只手拎在半空不知所措。
卢溪挑了一只没弄断头的,两手在头身连接处轻轻一掰一挤,就将脏东西连同残余的虾线弄了出来。
“下次可以试试这个方法。”她耐心地示范给他看。
“嗯。”
开始烧菜后,虞秋过惦记着帮她打下手的吩咐,自觉站在一旁没离开。卢溪的动作很连贯,思路清晰,对火候的掌控到位。时不时让他拿个调味品,或是剥个蒜头。
她连待在厨房里,也显得很精致。
虞秋过想到伯伯家的厨房,墙壁上是常年被油烟熏出来的黑斑,婶婶的切菜声十分清脆,食物下锅时,厚重的锅气从厨房飘到他和表哥的小屋里,表哥就开始喊叫:“妈!今天吃啥!”
婶婶欢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兔崽子,你爸买了你最爱吃的羊排!”
“好嘞!”扭头警告虞秋过:“待会不许跟我抢!”
其实虞秋过不会抢,却也还是连连点头应承。
卢溪买房后很喜欢自己做饭。她不知道虞秋过的口味,兴致勃勃地挑选了许多食材。等全部弄好上桌,发现晚餐过于丰盛了。
他大概也是饿了,一个劲地吃碗里的饭,卢溪主动夹了块牛肉过去:“不用着急,多吃点菜。”
虞秋过看到牛肉时,稍稍停顿,但还是夹起来吃了。他的速度放缓,夹菜时端起自己的碗去接,不让油水滴到桌面上。
卢溪试图和他聊天。
“我已经给你联系好学校,九月你就可以直接入学啦。”
“嗯。”
“也不知道你以前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不过没关系,慢慢适应吧。”
“嗯。”
“最近有出门去逛逛吗,穗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呢。”
“还没。”
也不是不搭理,却都是千篇一律的简单应和。
卢溪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聊聊,她这些年活得很潇洒,有空闲时便和姐妹出去玩,享受着自己的人生。在做母亲这块,确实不知该用哪种方式来表达亲近。
她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犹豫了一会,努力组织好语言:“小过……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试着和我说说看……”
“我们……十七年来也没见过,我也不了解你,不知道你以前的状况,你喜欢吃什么,你的脾气和习惯……这些年呢,我都是自己待着,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所以在做妈妈这件事情上,可能会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是我会努力,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也希望你可以多和我表达自己的想法,好吗?”
她温柔地看着他,语气尽量放慢,期盼得到一些积极反馈。
虞秋过眼神暗了暗,他低着头,有些沉默。
卢溪知道这种事急不来,深吸一口气,安慰他:“没事,你不想答就算了,我们可以慢慢来……”她又夹了一块牛肉给他。
可这次虞秋过没有逃避,他抬起头,直视着卢溪,那双深邃眼眸里暗含锋芒。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卢溪被迫对视,看到他幽黑的瞳孔里,有读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这十七年里,你来找过我吗?”
他挑破了窗户纸,语气冰冷。
卢溪答不上来。
清白的水晶吊灯,衬得虞秋过的语气更冷了些:“妈妈……是该这样叫你,我知道。可是抱歉,我对您,暂时没法放下心结。”
他说完,飞快吃完剩下的食物,端着碗起身:“我……吃好了,您慢用。”
第一次显出矛盾,卢溪皱着眉头沉思,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感到有点头疼。
十七年缺失的亲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她不是没想过,可还是为虞秋过的质问感到难过。
她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点恨意。
一个从小没有父母陪伴,没有亲人疼爱,物质得不到保障的孩子,是该有怨言。
卢溪家离萍村不算太,隔着一条河,一座山,也就到了。芦村的人更穷,交通不便,人口稀少,村里的女孩子早早就嫁了人。
卢溪只在镇里的中学念到了初一,成绩勉勉强强,说不上好坏。她上面有两个哥哥,考上了芜县的职高。卢家本就重男轻女,看她念书没有那么出众,也为了给两个哥哥铺路,就让人做媒,安排她嫁给了萍村富有祖业的虞萍乡。
那时候的农村女孩子,年轻单纯,和同龄人相聊,谈到对未来的向往,也不过能想到找个好人家,生个孩子,勤勤恳恳地,或许足以安稳一生。
被父母约定嫁给虞萍乡后,她和他在芜县见过几次面。第一天,他就带着卢溪去旅馆开了房。
她躺在阴冷的小旅馆里,觉得害怕。虞萍乡哄骗她,说家里都定了亲,卢家已经收了彩礼,行房越早,越能早点怀孩子。
他的动作很粗暴,不做任何前戏,卢溪疼得紧咬嘴唇,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流在旅馆那散着霉味的枕头上,
随后几次见面,也不过是请她吃了几根冰棍,把她带到工地的宿舍里。
虽然没见过世面,卢溪也曾有自己的幻想。那年周杰伦的歌已经火遍各地,她在芜县的的大街小巷听到了那轻快潮流的音乐,脑中勾勒着属于的爱情龙卷风。
虞萍乡哪点都不符合。他不高,瘦瘦黑黑,胡子拉碴,从工地上下来,澡也不洗,压着她在吱呀的床上,汗流浃背地肏。
他的速度很快,卢溪没有感受到任何快感。
他们没有婚礼,只在萍村祖宅弄了几桌酒席。结了婚后,卢溪很快怀孕,而虞萍乡才开始显露出真面目。
他分明是个彻底的二流子,在工厂里的差事也是靠父辈的关系谋来的。他一有了钱,就要去嫖,去赌,完全不顾挺着个肚子的卢溪。她没有收入来源,自己待在芜县狭小的新房里,靠着太奶奶的接济,才勉强养好了胎。
那样的男人,把她当成了一种额外性资源,一个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
只是她那时见识太浅薄,被农村人灌输了太多要吃苦的理念,忍着严重的妊娠反应,还要待在油烟浓重的厨房里,给虞萍乡熬滋补的粥食。
怀胎十月,她数不清窗前的月亮走了几遭。
孩子出生那日,她心死了。而后虞萍乡意外身亡,她又被迫离开。
那个家里,唯一还惦记卢溪的,只有虞家苍老的太奶奶。虞秋过交由她带,卢溪是放心的。
可没几年,老人家也过世了。
她在穗城过得艰难,却也想过把孩子接来亲自抚养。可农村人思想封建,公婆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将虞秋过带走。
旧辈恩怨,又该如何同虞秋过开口呢?他的出生何其无辜,已经承受到伤害了。
卢溪坐在灯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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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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