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如果你想让谁去杀人,那么你首先要让他感到不满,如果他快乐而满足,那他就谁也不想杀。
他只需要让他感到满足就行了。
他们的车子绕过暴动区域,外面全是些尖叫、愤怒和破坏,但是车子里,在这一刻,这一小围空间像床软垫那么宁静,安格尔怔怔看着艾伦的眼睛,车里有种孩子梦境的质感,甜美快乐,而且旁若无人。
「嘿,能不波及无辜者吗!」伊森说,好像这是什么空气污染。
艾伦用一副安详的笑容看着安格尔,说道,「滚。」
他安抚精神中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他在这一面倒的仇恨中微小无助,但保留完好,仍会悲伤和庆幸。
他希望事情不要发展到这一步。虽然大家一直跟他说,让他不要再留在家里,可他还是留下了。他希望事情会好起来。他父亲拧断了他的胳膊,说当初不如不要把他生下来。他还是希望事情会好起来,他很担心他父亲。他很想回家……
泪水无声无息地流出,他只是个担惊受怕的七岁男孩而已。
透过那双眼瞳,艾伦看到他记忆里阳光明媚的过去,他漆着白篱笆的房子,院子里还有架秋千。
他看到最初的口角,只是些许的不满,但越发认定是对方犯了个错误。把错误上升到否认另一个人的存在本身……
他们将有机会抛弃乏味的生活,投入一项更大的事业中去,这可能需要做些暴力的行为,但是为了更高的理想……
他不受控制地滑了进去,去寻找那个东西,最早的火星,在所有人精神里撩拨的、恶意的火。
他越过狂怒的小镇,疯狂互殴的人群,恶毒的语言在空气中流窜,无孔不入地钻入人的头脑……更上方,是以玩味的态度盘踞,看着玩物彼此撕打的冷酷的主人……
他坐在一家咖啡馆,正看着外面,黑发梳理整齐,穿着件灰色的长外衣,格子围巾,整洁而文雅,像在看够趣味有限的戏,有种百无聊赖的味道。
他的身后,店员和一个顾客正在互殴,那很快变成了一场群架。一个男人在另一个脑袋上砸碎了啤酒瓶,老板试图强暴一个店员,玻璃破碎和惨叫的声音听上去都遥不可及。但艾伦知道这正是真实发生的事。
黑发男人看着的街道,那里正烧着一辆汽车,有人尖叫着想从里面爬出来,不,不只一个人。他凑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对方猛地转过头。
艾伦张大眼睛,那是他自己的脸,一头金发,却显得冰冷而阴森,属于他性格中的某个部分。他眼瞳深不见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头把他晕染了―般。
他没找到魔鬼,只看到他自己的脸。
他坐在咖啡店,正在看外面的战争,有种冷酷的兴味,觉得这代表了他智力的优越和审美的情趣。
人类的情绪像泥土般烂软一片,可以被捏成任意的形状。他擅长这个游戏,于是忍不住伸手揪扯,把它们编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并不介意他们会毁掉,它们只是玩乐的东西。这就像孩子把水倒进蚁巢,看着它们死亡和奔逃,感觉到手握大权的冰冷趣味。
一个声音在耳边私语,发自他内心深处阴冷的角落,那声音说,「来,我教你如何正确的使用力量。我知道你感到无聊,你感到手痒,你不想整天奔忙于各条马路,汽车旅馆和千篇一律的小饭馆中……」
是的,艾伦灵魂深处的声音回应,并感到雀跃。
有什么被唤醒了,是他秉性的一部分,很多年来都是,他是个冷酷的人,一只肉食动物,为什么现在要收敛起他的牙齿呢……
艾伦猛地张开眼晴,像溺水一样狂乱地伸手想抓住什么,他重重摔进了坚硬的现实中,一个狂暴的力量把他硬生生从里面扯了出来――他精神一时分崩离析,不复原形――
他抓住了一个肩膀,触感温暖坚实,来自真实世界,然后便死死揪住。
那一瞬间,他看到一个纠缠不休的梦境,那是夜晚,雷电的光芒把黑暗、血和尸体映成青白色,他试图让光更亮一点,照亮爸爸妈妈。照亮d切,粉碎一切……死亡所有最终的结局……
「离我脑子远点!」伊森说。
艾伦张大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小的车厢里,空气里有汽油和皮革的味道,他着陆到了现实世界。
伊森阴沉沉地看着他。
艾伦慢慢看他,觉得自己的眼珠都是呆滞的,无法习惯于现实世界的质感。
「好些了吗?」伊森说,声音冷得吓人。
「你……你……」艾伦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干什么了?」
「我电了你一下。」对方说,「你刚才做精神探索时陷进去了,我怎么叫你也不醒――」
「电了我一下?!」艾伦尖叫道,「你用了多大电压啊,我是人类体质,被电一下会死的啊!我自己会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你以为你他妈是谁啊,跟精神探索有什么关系啊!」
伊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他大喊大叫――之后艾伦想,显然,这是因为他熟悉精神控制,知道如果把一个能力者强行拽离梦境,会引发严重的情绪不稳定。甚至更加严重的后果。
鼻子有些痒,他抹了一下,一手的血。
「你刚才也被困住了。」伊森冷冷地说,「我没法进你脑子里把你揪出来,只好在外界采取些暴力的办法了。否则,等你被它缠住,我只能直接杀了你,我认为这并不是个好主意。」
艾伦拿了张纸巾,按着鼻子,血好一会儿才止住,被硬拖出来的凌乱平复了一些,黑暗的欲望也已退去,好像从不曾存在,伊森是对的,他刚才太过冒失,被抓住了。
而当伊森说起「直接杀了你」的语气,让他很确定,伊森是会那么做的。这个人从小受的就是这样的训练。
和艾伦这种半路出家的人不同,伊森是协会从小收养的猎人,虽然这倒也不代表他会得到更多的信任,因为他们这些人,最终有不少成了无法控制的杀人狂。
――这实际上很正常,艾伦想,因为他们生活中只存在战斗,缺乏属于人类生活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刚才一瞬间触及的记忆来自何处,应该是伊森六岁时的一次车祸,当时他们全家外出,发生了车祸,他的父母当场毙命,他则困在车子里一天,直到被搜救队找到为目止。
他不知道伊森以前的家庭如何,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那一丝一毫也没参与他现在的生活。
协会发现他,是因为他引发了附近大规模的雷暴天气,也没人说得准是车祸前下的雨呢,还是之后下的,这些也不重要了。
他没再盯着他看,这一小会儿的交会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他的搭档非常危险,需要谨慎对待。
他一副随意的样子说道:「说起精神控制,你这些知识从哪学到的?」
「协会有训练,我也碰到过精神异能者。」伊森说。
「哦,」艾伦说,「我记得精神异能者还满少见的,结果怎么样?」
「对我用处不大,」伊森说,「我能感觉到她在影响我。我清楚知道我要什么,而有什么东西想要改变我的想法,我当然会发现。」
他挠挠头发,说道:「那有点痒。」
怪不得派他来当我的搭档呢,艾伦酸溜溜地想,显然协会还是在防备着我狂性大发,变成个杀人狂。
艾伦成为猎人有点像赶鸭子上架,协会本来是准备杀他的――考虑到他力量觉醒时,闹出的那堆事,也很能理解――那么留协查看,戴罪立功,就变成了相当不错的一个选择了。
他还记得苏醒时的眼界,一片的黑暗和冷酷,即使他已……改邪归正,但没人会信任灵魂里有那种成色的人。
而伊森,他知道这种人,骨子里就是个杀手,若他发现自己可能染指他的大脑,他才不会有空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恶意,他会在他来不及做任何事前杀了他。
这是一种残酷而效率的生存本能。
如果他干掉自己,对协会来说,大约也是件可以接受的损失。
他斜眼看他,那人一双胳膊搭在车窗上,艾伦能看到小小的电光在他指间流窜,他摆弄这大自然的力量像在玩弄宠物。他姿态甚至是懒懒的,食肉动物一般自信十足的慵懒。
触碰上去肯定疼得要死。
伊森问道,「那么,你的精神探索结果怎么样?」
艾伦想到幻境中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阴冷的面孔,手微微抖了一下,什么也没找到,他想,只找到了我自己。好个挑拨人心的高手。
「它就在这里,并且发现我们了。」他说,「他想毁了这一切,就好像一个孩子玩厌了玩具,然后全盘毁掉。最好还能盛大华丽。」
「看出来了。」伊森说,冷哼一声,「魔鬼都这毛病。」
也许我也是个魔鬼,艾伦想,带着些事不关已的玩味,又不是想魔鬼脸上会有记号,当还未完全变化,dna都测不出问题。
共通的,仅仅是它们苏醒之时,共同所带的残暴秉性。
――倒也不是说它们就特别以杀人为乐,照协会的说法,打从进入人类时代,缘故的众神和妖魔就进入了沉睡,它们中有一些偶尔会醒来。这些旧神大都冷酷嗜血,把人类当成食物或奴隶,它们过去是食物链的顶层,现在认为自己仍然是。
它们只是像婴儿挥动拳头一样表达自己的到来罢了。
而自己和魔鬼不是挺贴合吗?擅长看到人性的黑暗,把微小的变大,把口角变成屠杀。
就他力量刚刚苏醒时的行为嘛,可是绝对没法脱开这样的干系。
伊森一个急刹车,把艾伦从回忆中拽出来,他没系安全带,差点就撞到挡风玻璃。他正想大叫「你他妈干什么」,前面的场景让他闭上了嘴。
一个男人从街道橱窗里跌出来,带出一路的血和玻璃片,摔在他们车前。
他已经死了,之前肯定遭遇到了相当可怕的事,他没穿衣服,浑身被一道一道切开的,满身血污,皮肉翻出。这是有人精心所为的伤口。
他听到一旁酒吧里传来笑声,能看到几个年轻人的影子,有人手里还拿着酒。
他伸手去抓伊森的胳膊,然后猛地收回,被狠狠电了一下,半边身体都麻了。
「你干什么!」伊森朝他大叫,视线从酒吧里收了回来,「你差点死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跟个电鳗似的,控制一下情绪?」艾伦也大吼,「你几岁了啊,现在,我们去解决罪魁祸首,晚一分钟都会有更多人死。开车!」
伊森冷冷看了他一眼,绝对是那种能叫人做恶梦的眼神。
他发动车子,说道:「而你要知道,派崔克,我比鳗鱼的电量大很多、很多。」
这话应该蛮搞笑的,但他的表情让这话一点也不搞笑,有点渗人。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艾伦想,他想说,他真有可能会杀了我。如果我再随便碰他。
他阴沉脸看着前方,真给我找了个好搭档,我什么都不干也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干脆直接下个死刑决定好了。
「那么,」伊森说道,「那杂种在什么地方?」
他盯着前方,眼瞳深得看不到底,只是坐在他旁边,艾伦便能感觉到其中的暴躁和冰冷,让他感到寒毛微微竖立。
他自己身体里类似的一部分被呼唤了起来,也许只有这一点,我们是相似的,他想,那是同样森冷磅礴的杀意。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说,声音也透着杀意,「但我知道怎么找到他。」
伊森默不作声地往黑暗里走了两步,弯腰拾起什么,艾伦看到是那个叫迈克员警留下来的抢。他死前大约想去射什么,可没有做到。
旁边的肖恩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伊轰走来,检查了一下弹匣,动作熟练,艾伦印象中他枪法不错,不过一直只是在射击场打打玩,大概从没想到有一天会真枪实弹的用上。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说。
肖恩点点头,比尔死了,现在是他领头的。他年岁不算轻,头发已有些斑白,不过看上去在警局没怎么混出头。
他说道,「我们顺着墙走,免得迷路。」
艾伦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宴会大厅迷路,可只是转眼之间,熟悉的文明成果,就变成了一片陌生而危险的地域。
他们心惊胆颤地沿着墙壁前行,在路过二战的区域时,伊森弄碎了一个枪械展台,拿出把左轮――还配了些子弹,不过肯定没人想到它真的可能被使用――递给艾伦。
抢属于二战时某个知名人物,艾伦拿在手里有点罪恶感,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几个员警警惕地看着,依然没说什么。倒也不能说他破坏公物,考虑到半个博物馆本来就是他的。
伊森突然停下来,说道,「不对啊。」
「走错了?」肖恩说。
「大门就在这里。」伊森说,转头看他,他站在一片光滑的墙壁前,指着另一个方向,「从希腊展区往前十步,你看,进门时签名的柜子还在那。」
周围一片死寂,手电筒的光芒扫来扫去,眼前都是片平整冰冷的墙,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都在试图把这个恐怖有荒诞的情况理清楚,但是没有办法,它就是完全不合逻辑,也相当没有关系。
法医――艾伦知道了他叫亚当――伸手摸了摸那面墙,说道,「也许我们是嗑了药,所以产生了幻觉。」
「这不是幻觉。」肖恩阴着脸说。
「在幻觉里你是不会知道这是幻觉的,你又几次在梦里发现,你是在做梦呢?」对方说,看着左右的黑暗,「不过我嗑药后的幻觉一般会比较友好一点,我会看到很多的――」
他闭上嘴,黑暗极深处,传来隐隐的声响,仿佛细微的哼唱。
那乍听上去像个人,但细听却完全不是,声音混含古怪,带着未进化完成原始的声线,仿佛是一支含糊准备进食的曲子,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理所当然,来自现代人无法想象的黑暗的远古。
旁边有谁朝着黑暗就是一枪,歌声戛然而止,剩下片恶意的死寂。
肖恩道:「维安!」
「那里有东西,」维安叫道,「我看到了,那里有东西。」
「我……」伊森说,「我也看到了,一个黑影,还有条尾巴……」
空气死死绷着,艾伦的手心全是汗水,心跳一声比一声急,好像疯了似的,无法控制。
半小时前他们还在正常的世界,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可是现在,那个世界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他们被困在了黑暗的最深处,门已经消失,他们是怪物的饵食,只能颤抖着等待,直到被血腥地吞噬!
「是那个雕像,是那个怪物,」艾伦说,「我知道是它,它活过来了!」
「你是说那东西……」法医说,他能听到他牙齿咯咯打颤,「真的是从血里爬出来了吗?」
「伊森说它是个古代神什么的,很久很久以前的……」艾伦说,久到美人记得它的名字,它是还没完全从海中进化过来时,还未脱离混沌的野蛮和邪恶的东西――他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冒出这些的,那和某种卡在他喉咙里的东西一起涌出,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恐惧,几乎成了实体,没到喉管,让他想要尖叫和发疯。
「……伊森?」肖恩说,声音也收紧了。
「那是个相当古老的雕像,应该是很久以前,也学还没有文字的时代,一些古人崇拜的东西。」伊森说,「形态看上去是个邪神,它没有留下名字……我不知道,谁知道古老的大地上都发生过什么呢,离我们太过久远,是我们现在的大脑不能现象的。」
没人说话。
这一刻,在黑暗之中,楼外的正常世界、那些秩序和科学,他们曾笃信的所有东西,都像是纸做的,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群远古的弱小生物,除了恐惧和尖叫外什么也不能做。
旁边有谁发出呜咽,是那个叫维安的年轻员警,他看上去像随时都会被黑暗粉碎。
「我觉得碎玻璃是它弄下来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它――」艾伦说。
「他需要血祭。」伊森说。
「我们是它的食物……」艾伦说,他停下来,看到维安正张大眼睛看着自己身后。
那一瞬间,他感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而这么黑的地方是不该有影子的。那更像是直接罩在他的整个精神上,一个来自比黑暗更黑的怪物,向他踱步而来,它是纯粹恐惧的凝结,而光明如此脆弱,仅仅是黑暗的饵食――
「趴下!」伊森叫。
他看到对面,他的情人抬起枪。
艾伦踉跄地跪下,感到什么擦着他后脑勺一跃而过,左肩传来一阵疼痛,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枪响。
他抬起头,正看到那东西咬住维安的肩膀,那孩子已经吓得不会挣扎了,伊森朝它开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听到那人发出一声将死动物的呜咽,然后被拖入了黑暗之中。
肖恩拿着枪,手不停发抖,丧失了反应的能力。
「艾伦。」伊森叫,冲到他跟前。
「你还好吗?」她说,跪在他跟前,「我们得去找医疗箱――」
艾伦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刚才那一刻,他完全被黑暗缩吞没,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待黑暗的君王来进食他被恐惧浸透的身体,和灵魂。到了现在,他突然想,之前那些被吞噬的人,在最后一刻,是否也会如此难过呢?
如果不是伊森,伊森……
当看到他,当他朝他大叫,恐惧里有什么松动了,他将可以行动,活着,和做出反应。
亚当正说着,「你真觉得到这份儿上,我们还能救活任何人吗,伊森?」
「我们会死在这里,它抓住我们了。」一个家伙呜咽道,这是克里斯,看上去仅仅像个高中生。
「我觉得我们该离他远一点。」一个尖锐的声音说,「血腥味可能会把那东西引过来――」
他抬起头,看到那保安用一副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伤口,退了一步。
这活像水中的血一样弥漫开来,有人后退了几步,好像艾伦也变成了个怪物似的。
伊森叫道:「你们没有理智了吗?它吃人哪次管人身上有没有血了!」
「还是谨慎点好!」保安说:「血总是会把水中的鲨鱼引过来,而且捕猎者总算选择比较弱的猎物,他受了伤……」
「这不是在水里!」伊森说。
「够了!」肖恩说,艾伦觉得他也怀疑地看了自己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躲开。他说道,「我们自己不能乱,先想办法给派崔克先生包扎伤口!」
「我们不会碰他的!」保安说。
「没人指望你,」伊森说,「你最好祈祷你活不到我们离开的时候,否则――」
「辞了我?让我进监狱?」对方说,「你真的以为我怕这个吗?我知道我没法活着离开,而伊森,即使你长得帅,有钱,还很聪明,你也跟我一样,活不到那时候,你会和我一样尖叫着被它撕碎!」
他语气里充满着赤裸的恶意,几乎有种兴奋。
「我们谁都没法活着离开这里的,」一旁的克里斯说,「你们没发现吗?这里像个异世界一样,我们和我们的世界隔开了,不然对讲机不会不能用的。它把我们困在这里,一个个猎食我们,它来自比人类诞生于更久远的黑暗……」
「我说够了!」肖恩说。
所有人闭上嘴,但那是没用的,艾伦想。
伊森撕开一条台布帮他包扎伤口,其他人沉默地看着,恐惧在继续发酵,这片静默鬼气森森,而周围的黑暗越发浓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之前建筑的那种闪亮和崭新消失了,仿佛人们创造它的锐气和秩序已经死去,沦落进死亡的领地。
他一手抓着伊森的袖子,好像这么一点接触就能让他安全似的,这真是可笑,这人他一样自身难保,可是他却只想贴着他,好像在他旁边,事情会有什么好转似的。
远远地,他又听到了进食的哼唱,古老含混,像黑暗的召唤……他看到那个保安的脸。
他直直看着黑暗,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张大到难以置信信的程度,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就是他了,艾伦想,它的到来会像镜子一样反射在人的睑上。
什么东西越过他的左手边窜了出来,他几乎触碰到它的鳞片,它重重落到保安的身边。那人定定看着它,完全静止了,他没有去拔枪,他已经失去了那样的能力。
那一刻,艾伦几乎在他脸上看到了安详,他放开枪柄上的手,仿佛在说「帮我走吧」。
那东西叼住他,一个转身没入黑暗。
肖恩朝它开了几枪,不知道中了没有,但那是没有用处的……
不,实际上,没多久以前,我们都相信枪会管用,不然不会去打碎二战时的枪械展台。没有证据说明枪不管用,艾伦想,但刚才那一刻,我怎么如此笃定认为它是不可战胜的?
第四个被拖走的是克里斯,就好像他自己说的,他们是凶神的食物,正在一个一个被吞食,他是其中一个。
肖恩大叫着他的名字追到黑暗中,伊森冲过去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回来,「你会死的!」他说。
「我留在这里又能活多久?」肖恩说。
伊森没有说话,这一片小微光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肖思怔怔看着克里斯刚才站的地方,那男孩已经不在,黑暗占据子他的一小片区域。
「也许……他还活着,」他说,「这种事是不应该发生的,他还是个孩子,上班才三个月。
他闭上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残酷而且毫无希望。
艾伦伸出手,摸索着去找伊森,另一个回握他的。他总是会回应我,艾伦想,我就知道,无论是世界发生任何事情,也许我们都会死掉,但他都不会让我失望。
肖恩快开始说起那孩子。他们知道他是个独生子,家里人不希望他当警察,但那是他从小的梦想。他希望能够帮助些什么人,帮他们从麻烦里解脱出来,让该进监狱的人进监狱。
之前看到尸体时,他偷偷跑去洗手间吐了一番,这是他第一次执勤看到尸体,如果有时间,他会慢慢磨练成一个优秀的员警,因为他有那样的素质,那种共情的能力,甚至还会有些会搞笑的本事。但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他无法继续长大。
当他开始说那些时,恐惧似乎不那么窒息了,说起死去的朋友让人痛不欲生,但这不是恐惧。
艾伦扣着伊森的手,不切实际地希望到死时,他俩的手仍扣在一起的。
他怎么会一直没注意到只有这个,才是他人生中唯一重要的事呢,它如此的清晰易见,是他生活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事,他却只想把它藏起来。
肖恩看了他俩一眼,说道,「你们是一对儿吗?」
「是的。」艾伦说。
他凑过去亲吻那人的唇,说道,「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亚当嘶哑地笑起来,「真是个出柜的好时候。」
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惨叫。
几人转过头,可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深处,不像人类发出来的。
「我不知道那边还有人。」艾伦说,他们之前一直在大厅晃荡,还在大声说话,并没发现还有人在。
肖恩看了那方向一会儿,说道,「也许是克里斯,我得去看看。」
艾伦看看他,说道,「我们一起去,多些人比较安全。」
他们从一小块单薄的光线中站起来,艾伦仍紧扣着伊森的手,他觉得这样很好,他从未这么久,在别人跟前,就这样扣着他的手,并且知道,任凭什么也别像把他们分开了。
他们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刚才那种被恐惧击碎的感觉消失了,他们又是一群人了,可以继续探索什么,做些垂死挣扎。
然后他们找到了……那些东西。
那是一堆破碎的内和骨头,红红的一堆散落在地上,血液和骨渣都还新鲜,但像被什么东西消化过再吐出来一样。半边肩膀和肋骨森森地立在那里,脸颊被啃掉了半边。
「天哪,是比尔。」肖恩说,那是之前被叼走的队长,他身材高,大,现在只剩下一堆碎肉了。
艾伦记得当时的情况,那东西如何从黑暗中显形,他记得那人张大的眼睛,怪物一口咬住了他的脑袋,把他拖入黑暗。
现在他们知道了结局,他被吞食和消化过了,丢在地板上。
「这……不对啊。」艾伦说,盯着尸体。
「怎么?」伊森说。
艾伦走过去看,肖恩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你们记得吗?」艾伦转头看其它几人,「它之前被拖走时,那东西正咬在他脸上,我看得很清楚,在这个位置――」他伸手去指,那应该是一个斜过鼻梁的弧线。
「是的,」亚当说,「但是现在那里根本没有伤口。」
「可能是我们看错了,当时很黑,而且那东西动作太快。」肖恩说。
艾伦回忆当时的场面,发下自己的记忆相当清楚,他似乎还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血和脑浆因为挤压从头壳里喷出,那人已经连尖叫都无法发出,他被拖进黑暗,只有嘶哑的气声……
「或者是另一个解释。」他说,抬头看其它人,「你们都看到它咬下去的角度了,是不是?」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显然是的。
艾伦说道,「还记得所有的细节?声音,气味?」
肖恩吸了口气,另两个人盯着他看,眼神幽暗,回忆不久前血淋淋的场面。过了一会儿,伊森说道,「是的,我都记得。」
「我也是。」亚当说,「颧骨破碎时发出的声音,还有脑浆溅出来时――」
「不用这么么详细!」肖恩说。
艾伦侧头看尸体,他眼瞳变得幽深,像个阴谋家一样分析对手的目的,如此这般的蛛丝马迹代表什么,又有什么是对方想要隐藏的。
对手的任何隐藏,都代表着弱点。
「我们看到的东西,应该哟偶很大一部分是幻觉。」他说,当他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平稳专注,并非受害者,而是个解决问题的人。
「因为恐惧,」他说,「他要的是恐惧。」
小镇已经完全疯了,艾伦突然想,让他们如此疯狂的东西,也许是希望。
这些人已经完全为一个臆想的――魔鬼许诺的,它甚至许诺得豪无诚意――未来发疯了,不然怎么能这么热情积极,毫无良心。
他们这么热情以至于丝毫不会停下来想想,这个未来是否荒唐,实现它的手段又是不是太丧尽天良。
是的,魔鬼屏蔽了他们的一部分感知,但它不能同时屏蔽所有人的基本常识,还让他们有声有色、充满想象力地如此折腾。这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审视目标是否荒唐,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常识。
他们太想要一个未来,只要能不待在现在,而无所谓是谁给予的――对了,他们认为是上帝的启示。
一路上,他们都看到人们在砸碎玻璃,在路边群殴,或是烧毁商店,小镇四处是着火点,人们对着火焰[笑。也许他们连晚上都坚持不到,就能把一切彻底毁灭了。
艾伦看着对面那些高呼「未来天堂」口号的家伙,正在和敌人――喜欢吃快餐的――英勇作战,心想,不知道他们幻想的未来是个啥样子。
他的皮肤几乎都能感觉到外面恶意的烧灼,他把空调打开,伊森白了他一眼,他瞪回去。
他们正在向小镇最具特色的假象餐馆和连锁餐馆的方向开去,这两家离得不远,城里做对门生意的情况挺多,只不过一般不会……搞得这么夸张。
「就这样?」伊森说,「最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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