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听见它的名字，鼓膜就会流出血来。”
    ——南港俗语。
    这句话说的就是西风壁垒以西的螺角沙漠。
    相比于北方的情况，西面的环境要恶劣很多很多，无尽的荒漠，一成不变的沙海，严苛，肃穆，板着个脸，永远是一种单调的昏黄。
    除了极端的灼热以外，这里还有会严重影响到五感的恐怖辐射。
    就算周围死寂无比，你也能从耳朵里听到一阵又一阵尖厉短促的哨音，要是细胞活性差一些，光是这股哨音就能把人逼疯致死。
    除了能力者，一般人直接暴露在这种环境下，活不过十分钟。
    能在这里采矿的，要么是能力者，要么具有特殊的基因原体，比如不死鸟之类的。
    烈日暴晒下的螺角沙漠中，一团沙丘突然传来规律性的震动。
    沙子像小水滴一样的跳跃，发出密集而轻微的噼啪声。
    越来越多的沙丘轻微震动起来，附近百米内宛如沸腾的油锅。
    三架基地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沙海里，巨龙般滚滚而前，一路向西。
    为了避免声音引来垩沙虫，这些基地车都经过南港研究所精心设计，能把噪音转化成震波，让沙漠吸收掉。
    履带静悄悄地碾碎沙粒，撞开层层沙丘，虽然安静，却气势磅礴、无可阻挡。
    灰蒙蒙的烟尘在周围散开，一些碎屑和残片依稀可见，这是定时引爆的烟弹，可以避免基地车被畸化动物袭击。
    在白山星，基地车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自从五十五年前与帝国失联，星球环境大变，就有学者写了一篇叫做《后灾难时代第三代补给管理研究：论基地车作战指挥与供应系统》的文章。
    他表示，想要在荒野深处长期采矿作业，具备补给，据守，指挥，休整等功能的基地车是绝对的必需品。
    后来一系列经验教训都证明这句话是富有预见性的。
    这三架基地车形制一致，五十二米长，四排履带，粗壮的轴心承柱支撑着上方的建筑，起到缓冲作用。
    除了运载系统以外，基地车以载人生活舱为主体，再带配上不同用途的舱段，如武器舱，仪器舱，临时性实验舱等，能充分满足能力者们在荒野的战斗和研究需求。
    不过真正让基地车彻底走到台前的，其实是三十二年前研究人员做出的一个微妙改变。
    ——他们经过全方位的评估，以及对大量能力者的采访，给基地车的生活舱加上了娱乐系统。
    此时，最中间一架基地车内，纪成正指着窗外给洛娆讲解着。
    因为基地车无法彻底隔绝辐射，还有微量残留，为了保险起见，他依然穿着那套全地形高等作战服，特种材料把他全身大部分都保护起来。
    “螺角沙漠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据研究院估算，去掉所有沙子之后，这片沙漠剩下的基底地层呈现一个朝下的螺角形状。”
    “可为什么是估算，灾难前的影像资料没有吗？”洛娆异常好奇地询问道。
    “有是有，但灾难前这里其实是平顶地貌，后来应该发生了抬升，你也可以叫它阶地，总之沙子下面的地形发生了变化，和灾难前不一样了。”
    “那是不是说明，这片螺角沙漠其实是个超大的矿区呢？”
    按照普遍规律来讲，产生奇特地貌往往意味着其下方存在‘自然熵减奇观’也就是矿区。
    “倒是有这种说法，有人提出过螺角沙漠的地底下，可能存在超规模的能晶矿。不过没有证据，加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矿区，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纪成说得嗓子冒烟，拧开一瓶矿泉水，抿了一口，然后递给洛娆。
    既然带着她出来了，那这些基础知识就不得不给她灌输进去，
    决定是临时做的，就两三天的时间来不及讲太多，所以即使在路上也得见缝插针地说一点。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洛娆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嘴里叼着瓶口道：“还有什么有趣的吗？”
    “哦，那就是……”纪成看了眼洛娆一边叼着瓶子一边说话的高端操作，心中暗暗服气。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练的。
    “……另外，在沙漠里想分辨方向非常不容易，对大多数人来说，眼前看到的都一样，每团沙丘都是类似的。”
    “而且在里面走路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可能前一秒你还挺有数，只要踩滑一步再爬起来，你就分不清左右了。”他也不是很清楚螺角沙漠的历史，随便讲了几句就转开了话题。
    “就跟在大海里一样吗？”
    洛娆回答着，但美目其实一直望着纪成的侧脸，没有半点余光投向窗外，“指南针也不行？”
    “磁场都是乱的，导航也覆盖不了，基本靠的就是经验和坐标控制点。”
    坐标控制点实际上是埋设在荒野地下的一些‘大铁柱’，里面的仪器会周期性向周围发射低频信号，充当一个灯塔的作用。
    荒野环境复杂，低频信号的波长更长，相对来说绕射能力也更强，覆盖面更广一些。
    而勘采人员必备的全域耳麦就可以接收到这种信号，通过信号强度，就能大致估算自己距离控制点的距离。
    如果同时能接收到多个控制点的信号，还能利用一种后方交会法计算出自己的精确坐标。
    这些技能在白山星的各个学校里都要讲，洛娆再怎么逃课也知道一点，不由频频点头。
    “阿成，那既然这么难认出方向，为什么不干脆多修建一些补给点呢？这样出来采矿也方便，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吧。”
    “这不是钱的问题。”纪成用手掰过洛娆的脑袋，让她看向远处，“你看到那边那块环形岩了吗？”
    “嗯，看到了。”
    “在《能晶矿勘采大全》第195页就提到过这个地方，南港新城曾经准备在那里修建一处补给点，结果地基老是扎不稳，反复灌了七八次水泥，因为辐射死了上千人，最后还是被畸化动物给一锅端了。”
    洛娆舔了舔纪成按在她脸上的手指，抿着嘴疑惑道：
    “这么说，现在就只剩这么一个环形岩了吗？”
    “也不至于，你要是走近看，还是能看到点建筑残留的。”
    纪成笑了笑，“补给点的修建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成本，运输路线，畸化动物活动范围，地基，周围矿区情况等。”
    “实际上从西风壁垒往西面走，整片螺角沙漠都没有任何一个补给点，一个都没有，这里恐怖的辐射会摧毁普通人的全部生理机能。”
    “就算待在补给点里面也一样吗？”洛娆看着环形岩向后消失在视野里，她天使般的眼眸里又只剩下无尽的昏黄。
    “倒是会好一点，但自从一个可怜虫被辐射折磨得全身溃烂，肋骨都露了出来，上面就明白过来，这种好一点，是有限度的。”
    纪成担心她害怕，故意漏了一段描述。
    螺角沙漠的资料原文里，这一位老兄最后在医院里哀嚎了足足两个星期，死的时候只剩下空壳般的骨头和干瘪成一张皮的内脏，连眼珠子都烂成水了。
    “他好可怜……”洛娆果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但随后又眨着眼睛道，“有照片吗？姐姐想看看。”
    好吧，差点忘了你未来的尊名叫‘荒芜女士’了。纪成扶额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