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老爷子只点名让斯景年跟他去书房，乐苡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随着上去，比起待在这里承受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她倒宁愿去挨训。
    斯景年紧握着她的手没放，朝她柔声说道：“跟我一块儿上去。”
    他的声音不算大，不过在如此静谧的客厅里，他的话自然而然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乐苡伊偷偷地看了眼斯老爷子的脸色，虽然紧绷着，但是也没出声阻止。
    斯老爷子的身板一如既往地挺直，丝毫没有上了年纪的伛偻，走在他的身后，乐苡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紧张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三人进了书房，斯老爷子冷声喝道：“关门！”
    乐苡伊被他冷冽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转过去想关门，斯景年双手搭在她肩上，说道：“我来。”
    乐苡伊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双手无措地绞弄着。
    斯老爷子点了烟枪，烟丝轻轻袅袅，徐徐上升，薄雾遮住了他眉目间的神情。
    斯景年难得乖顺地站着，书房里除了那点腥红明灭，便只有墙上的钟摆在滴答滴答地运转。
    半晌过后，斯老爷子放下烟枪，尼古丁多少平复了下他暴躁的情绪。
    来回在两人之间看了一会儿，斯老爷子才沉声开口：“之前在这所书房，你说过对这丫头没兴趣，结果呢？”
    “那会儿我的确没打算。”
    “没打算？那现在又算什么？”
    “就你看到的这样。”
    斯景年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斯老爷子又火气上涌，直接拿烟枪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严厉地说道：“我知道你有想法，我也很自豪有你这个出息的儿子，可是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你知道你执意而行，外面会有多少难听的闲言闲语吗？”
    “别人的嘴我管不住。”
    “你觉得你现在很厉害了？在s市呼风唤雨了？不把所有人当一回事了？景年，人外有人，别觉得自己已经站在顶端了，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我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管别人那么多干嘛？”
    “斯景年！”斯老爷子气呼呼地站起来，“你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你先消消气，觉得自己还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说不通斯景年，斯老爷子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乐苡伊身上。
    乐苡伊刚才很安静地听着父子俩之间谈话，忽然见斯老爷子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吓得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整个人站得笔笔直直，就像见到了传说中可怕的教导主任般。
    看见她乖巧的模样，斯老爷子又讲不出什么重话，在斯家生活多年，她的存在感很弱，不会像斯安安两姐弟似的整天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他虽然受了老友嘱托，代他好好照顾她，但真正在她身上用心的却是自己这个儿子。
    “一一，你坐。”
    斯景年推开椅子，示意她坐，但是她见他依然站着，绕了个圈又站了起来。
    “他是罚站，你坐。”斯老爷子没好气地开口。
    “我……我陪斯景年一起站着。”
    “在我面前表现情深？”
    斯老爷子的话直白，乐苡伊羞耻得红了脸，斯景年将她按到椅子上，然后自己也大大咧咧地坐下去。
    “谁准你坐了？”斯老爷子气急败坏地质问。
    “你也快坐吧，一把大年纪了，肝火还这么旺。”
    “迟早被你气死。”
    斯老爷子气闷地坐下，眼睛睁得滚圆，问乐苡伊：“你是不是被这小子给蒙蔽的？我知道你一向很乖，他呢平常是对你是还不错，所以你误解了自己对他的感觉？”
    乐苡伊胆怯地摇了摇头，在斯景年吐露对她的心声之前，她的确没认识到自己的感觉，不过现在她很确定对斯景年是什么感情。
    “一一，斯景年比你大了这么多，你现在还在校园生活，他却已经在商场上跟人尔虞我诈，你们就像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你确定你们会有共同话题？”
    “我觉得还ok啊。”
    听到这个答案，斯景年唇角轻勾，心情愉悦。
    斯老爷子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气得心脏紧缩，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曾经喜欢一个人，差点跟人出国的事情？”
    “胡说什么啊？”斯景年气恼地反问。
    这回换斯老爷子淡漠地看着他：“当初若不是我称病，你会留下？”
    乐苡伊面色僵硬，这跟斯景年之前跟她说的不同。
    斯景年见她如此反应，就知道斯老爷子在她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有些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
    斯老爷子又从抽屉里拿出本相册，推到乐苡伊面前，微微一笑：“看看吧，景年高中时的生活。”
    斯景年的手按在相册上，横眉怒目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像一匹被追窘了的野兽。
    乐苡伊却抓住他的手，企图让他松开，斯景年执拗地按着，低声下气地说道：“我回头跟你解释。”
    “你松开。”
    “一一，里面没什么的。”
    “没什么的话为什么不让我看？”乐苡伊同样倔强地望着他。
    斯老爷子之前的话令她对他产生了怀疑，就算相册里只是普通的合照，以她的性格，却不会只看到表面，而是疑虑更甚。
    斯老爷子淡然地看着他们之间的暗涌，斯景年冷清孤傲，早就练就了刀枪不入，可是乐苡伊却不一样，她还太稚嫩，往往爱情至上的小女生最容不得的便是瑕疵，即使那点瑕疵可以忽略不计。
    两方僵持下，终究是斯景年先败下阵来。
    相册里的照片并不算多，有他的单人照，也有他跟几个发小的合照，有一页五张照片，全是他跟钟夏菡的合照。
    四张表情一模一样，仿佛全世界欠了他几百个亿的苦大仇深样，唯一有区别的一张是钟夏菡偷亲在他脸上，而他吃惊的样子被完全地捕捉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女孩子来家里的时候拍的。”
    乐苡伊知道斯老爷子说的是哪张照片，因为只有这张照片他们身上穿的是自己的私服。
    “够了！”斯景年愤怒地起身，“爸，有意思吗？”
    “你们不是情比坚金吗？就这么点陈年旧事就经不住考验了？”
    斯景年直接将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举到乐苡伊面前，说道：“我回去再跟你解释，但是你别听信挑唆可以吗？”
    “一一，我没有想挑唆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将问题展示在你眼前，你们之间并不合适，就这么点事你便受不住了？景年会有很多合作对象，会有大大小小的应酬跟逢场作戏，他需要一个能跟他比肩的另一半帮他去应付那些，你若执意跟他一起，要么成为这样的人，要么就要忍受他跟别人之间的亲昵。”
    乐苡伊脸色苍白，双眼迷惘哀愁，斯老爷子说得直接，却又在理。
    斯景年捧住乐苡伊的双颊，他的眉头拧在一起，脸色像黄昏一样阴沉，冷声说道：“不准胡思乱想。”
    “我……”
    “甘心将我拱手让人？”
    乐苡伊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
    “这就对了。”
    “可是我……”
    “嘘！我不需要什么跟我比肩的另一半，我只想为我爱的人挡风遮雨，将她护得周全。”
    乐苡伊还有些懵，清澈的大眼中饱含着困惑。
    斯景年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展现在斯老爷子的眼前，淡漠地说道：“爸，别用你的老思想禁锢我们，你很清楚管不住我，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地做个宽容的长辈？”
    “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执意跟一一一起，我会联合董事会罢免你。”
    “我手上的股份比你们所有人都多。”
    “等着瞧。”
    “爸，非要闹到两败俱伤？没有我，公司只会一团乱。”
    “看你如何选择。”
    乐苡伊没想到斯老爷子没拿钱砸她，倒是直接砸斯景年了，不跟她分开就一无所有？
    她不禁苦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扮演这样的角色。
    两人下楼来时，本来还叽叽喳喳的客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一道道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
    斯灵枫站起身，凉飕飕地开口说道：“哟……景年，面色这么凝重？跟爸谈崩了？你其实稍稍让一步就行了，爸最疼你这个儿子了。”
    “三姐，藏好尾巴。”斯景年漠然地说道，他站在一阶楼梯上，俾睨众生般俯瞰着她们。
    “斯景年，你说什么？别觉得人人都怕你，就可以口无遮拦，这是对你姐姐说话的态度吗？”
    “三姐，这是我第一回警告你，也是最后一回，别觉得做了什么没人知道，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我这是提醒你，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斯景年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冰冷的眸底如同一汪深潭，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她们所在的方向，就牵着乐苡伊走出了老宅的大门。
    回程的路上，乐苡伊故作假寝，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车子一到，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下了车，等斯景年停好车找人，她已经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他如何敲门都没有反应。
    斯景年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由被气笑了，这脾气真是渐长啊，完全不将他当一回事。
    只好拿出手机给她发微信。
    斯景年：一一，气够了就出来，不想听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乐苡伊：你每次说话讲一半留一半，懒得听了。
    斯景年轻轻一笑，回道：好，这次由你发问，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