谧,人都散了,凌九重吹灭了床边的种颍将床上系着纱幔的绳解开。
月亮探出了头,白望川只看到一个尖尖的角儿,纱幔渐渐拉拢,有块丝滑的绸缎,忽然被覆上他的眼。
那是一块血红色的丝织,衬着他几近透明的肤色,凌九重忽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那绸缎上很快便湿了一大片,凌九重摩挲着他的眼,那些吻如蝶翼轻轻落下的时候,白望川也失了神。
第二日,太阳已经高高悬起,照得屋子里亮堂堂,当凌九重捻起白望川藏在青丝中的第三根白发时,他醒了。
他们像在一起多时,白望川缩在锦被里,凌九重仔细将那根白发揪出来,小心收好,又去找下一根。
喜榻上的褥单和龙凤被都换过了,一个阉人若是懂得了闺房之乐,就好像濒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白望川安静地躺在合欢榻上,凌九重给他找了许久的白发,最后才贴在他耳边道:
“没了,望川还年轻,白发少得很,不像凌大哥。”
白望川并不说话,凌九重又道:
“有十二年了么?”
“甚么?”
“咱们分开的日子。”
其实白望川完全听得懂凌九重的话,十二年,他记得一清二楚。在望川宫内,日复一日,他也不记得过了多久,逢年过节,也无人与他作伴,看到灯火通明,贺新年,他便默默记下了,知道又长了一岁。
十二年,他忍辱负重,也因为天一教势头太猛,各种机缘巧合,加上阿东助他一臂之力,否则他恐怕要等二十二年,三十二年,也未必有机会接近凌九重。
“我不记得了,好像睡了一觉,醒过来爹也不在了,物是人非。”
凌九重抚平了他皱着的眉:
“别怕,以后有我在。”
十三被子下的手紧紧攥成拳,他敛了敛心神,不去看凌九重,披了一件白袍,起身去了。凌九重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出了神。
黎素养的那只雪白色临清狮子猫已经生下了四只幼崽,懒洋洋地躺在屋子里,天开始热了,这猫儿毛很长,不耐热,便时常趴在阴凉的地方,动也不动,躺着给小崽子们喂奶喝。
黎素时不时便去看它,阿西等人直劝他:
“主人不要管它,它毕竟是畜生,据说刚生完的猫儿都很护犊子,谁靠近就咬谁呢!”
黎素每日喂它滋补的鱼汤,说来也奇怪,但凡别人靠近它,都要被它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回来,唯独黎素靠近了,这猫儿不仅不发怒,还温顺极了,用脑袋直蹭黎素的手心。
一开始黎素将它的小崽子放在手上看,它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紧张得直哆嗦。黎素看了片刻就笑了:
“原来是只黑猫,怎么不见它来找你?”
猫儿“喵呜喵呜”唤了两声,黎素便将它抱在怀里,呆呆地陪它坐了一个下午。
自此之后,那雪白的狮子猫更加黏着黎素,小崽儿被黎素捧着玩儿,也不生气了,反而带着一窝猫儿,盘踞在黎素的塌下,不准别人靠近。
黎素近来心事越发重了,只有猫儿才能陪他说话,稍稍解闷儿。
他现在只剩下三成功力了,可肚子才六个月不到。
照这样发展下去,临产时,恐怕他要武功尽失了。
然而阿东不在身边,光凭其他三人,根本没法保护他周全,他平生除了武功,还有机关绝学。他要着手准备去山下黎家别院,跟凌九重请辞半年,花两个月布置机关,才能保证临产那段日子万无一失。
前几日,黎素跟青龙堂堂主同时在偏殿等待,要面见凌九重。
黎素这两个月都十分嗜睡,不比从前,肚子也圆了一圈,却不敢太明目张胆以手托腹缓解疲惫酸痛,只好硬撑着,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可凌九重不知忙什么去了,将他们晾在殿中,直到午膳时间也没有出现。黎素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怕会晕厥,一旦这样,大夫来给他诊断,恐怕孩子的事也要败露。
他便径自站了起来,在殿中走了几圈,缓解饥饿疲惫。
然而那青龙堂堂主却是个愚忠的,早看黎素不惯,见他这样公然挑战宫主的权威,便不忿道:
“左使真是娇贵,跪了片刻便受不住了。也是,整日在宫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人都圆了一圈。”
黎素听得火冒三丈,却又胆战心惊,本不想同他计较,那堂主又念道:
“任务频频失败,要是我,早就挖个坑将自己埋了,哪里好意思在宫里招摇过市。”
黎素地位在他之上,若今日忍气吞声,以后便要处处看他眼色了。他不说话,待见完凌九重,走到空地处,便抽出九节鞭要给他教训。
然而刚运真气,便察觉出不对劲,以前真气即刻就能在丹田汇聚,如今却只能感受到微弱零散的一部分,更无法凝聚,九节鞭瞬间变失了力道,然而黎素架势是摆出来了,青龙堂堂主也并不想真的与黎素较量,若是得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幸而阿南等人及时赶到,挡下了黎素几鞭子,那堂主才没看出端倪。
事后凌九重听说了,要罚黎素,本是要关进水牢饿上十天十夜的。白望川那时正在连廊上与他对弈,便不经意道:
“水牢?凌大哥还有多少刑罚,赶明儿都带我见识一下。”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不高兴的样子,眉头还轻轻皱了一下。
凌九重哪里还敢再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黎素近来很累,六个月之后,是他最辛苦的阶段。
肚子倒是不像三个月那时候,总一阵阵没来由地痛了,可酸胀感却越发明显。他开始坐立难安,有时候吃一顿饭,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还要弓着腰,使肚子不那么明显,一餐下来累到极点,他偶尔也会佯装身体不好,让阿西将饭端进屋里,一两次还好,又不能顿顿如此,否则他们会担心。
腰酸的要命,他只得自己揉捏缓解。夜静无人时,拉下帘幕,总算能挺了肚子,轻轻抚摸:
“小东西,你究竟是个甚么怪胎,要这样折磨我。”
那猫儿听了,纵身跳上床,挨着黎素“喵喵”直叫,黎素便握住它的两只前爪,逗它玩儿,看它找自己的尾巴转圈儿,揉揉它毛光水亮的背。
黎素开始跟凌九重提起自己最近身体抱恙,想下山,回到黎家祖宅中休养一段日子。
凌九重不置可否,并没有当场答应。
然而黎素却不能一直在宫中赋闲,他等不到凌九重的首肯,只得经常往返祖宅与宫中,阿西等人一个不带,每次去布置一道机关,再骑马赶回来,因此辛苦异常。
已经差不多三年没有回过家,黎家祖宅只剩零落的几个老仆,丫头们全都遣散了,只有一个护院算是壮年,管家一向是家里的心腹,奶娘看着黎素长大,也不愿轻易离去,因此都在老宅中住着,守着黎家。
黎素快马加鞭回到祖宅,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凄清景象,心中难免酸涩。奶娘倒是高兴,直唤他:
“阿素回来了,快给张妈看看,瘦了没有。”
黎素娘亲死得早,跟奶娘很亲,不由眼带泪光道:
“没有,倒是胖了。”说罢自己笑起来,张妈握着他的手说了会儿话,便径自张罗饭菜去了。黎素于是自己走到祠堂去,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艰辛。一开门,见角落里都是蜘蛛网,历代祖宗牌位上也都落满了灰,满目疮痍。
他找来干净的布,默不作声擦拭牌位,等挨个儿擦完了,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双目垂泪道:
“爹,素儿不孝。离家十载,归乡寥寥,因爹生前一世英名,子承父业,才勉强袭了左使之位。然儿天资鲁钝,殚精竭虑未能有功。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却一步错,步步错,令祖上蒙羞。”说到这里,他不禁将手放至腹上,极温柔地轻轻抚摸。衣袍宽松,他长身玉立,站着还不觉得,这样一跪下,肚子就明显大了,圆鼓鼓的凸出来,然而却不像六个月的身子,倒像四五个月。
祠堂里只有冷风阵阵,他跪了大半天,这个月份,腿脚却已经开始微微浮肿了,直到撑不住,冷汗直滴,脸色苍白,才勉强站起来。
他步伐沉重,好不容易走到自己从前的东厢房,歇息了片刻。好在张妈日日过来打扫,干净整洁,倒一点不比他现在住的屋子差。
过了晌午,黎素叫来了管家,让他去寻附近信得过的木工、石匠各十人,管家奇道:
“您这是……”
黎素只简单答道:
“我离家这么久,家中陈旧破败,需重新修葺一番。”
管家道:
“需要添些小厮或婢女吗?”
黎素摇头:
“暂时不需要,陈叔,你与张妈、护院等先住进湖对面的小屋,等房子好了再搬回来。”
于是下午,二十名匠人齐聚黎素祖宅厅堂中,出来时面色惨白,旁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一律神色惊慌,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黎素已将机关布阵图分裁成三十份,其中二十份打散了交给他们,每人负责一块区域,剩下的十份,他再亲自选人照着图纸续做,待全部完工之后,才将节点连接,以防有人泄密,万无一失。
黎素算了算工期,勉强能在产前半个月完成,他心中极其疲倦,也不敢久留,当晚便骑马赶着夜路回望川宫了。
回到宫中已是第二日清晨,黎素晚上只吃了一小碗饭,喝了几口汤,连夜赶路,胸闷气短,腹痛难忍,最后爬上那段陡峭山路,巍峨的宫殿总算映入眼帘。
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前行半步了,身体不由自主软倒下去,昏睡之前,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
也不知道睡过去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外头蝉鸣声大作,黎素下意识就摸了摸肚子,圆滚滚的,这一晚睡得安稳,它乖得很,懂得体谅他,只是偶尔会撒娇。
“黎左使果然胆识过人,男子受孕,古今奇闻,你却如此淡然。”
黎素笑了笑:
“与有缘人,做快乐事,黎素从未后悔。”说罢,又顿了顿,道:
“从前不知道,白公子还懂医术。”
白望川笑道:
“略懂皮毛而已。”
黎素趁着说话的空档抬头去看,白望川的背后没有人,凌九重并不在。
“都是痴人,没想到你比他更傻。”
黎素不解,白望川却摇了摇头:
“你一定在想,我这个被当做笑话看待的赝品,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对不对?”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莲花生自芙蓉林回来,便好像失了喜怒,没有情绪。他从没有提过修缘,众人也只当没有这个人,一切照旧。
天一教分坛遍布天下,自百余名正道人士被聚贤庄救走之后,却一直未有大动作,江湖近来无波无澜,却人心惶惶,犹如暴雨前的静谧,让人喘不过气。
西屏镇距离芙蓉林大约二十余里,风景秀美,民风淳朴。但因有崆峒、青城、丐帮三大门派环踞左右,并不如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
天一教分坛之一,也盘踞在此,与三大门派僵持着,那三大门派长老都领教过天一教的厉害,差点送命,此时也不敢与它硬碰,天一教在此更加横行无忌。
这日晌午,烈日当空,蝉鸣不断,一波波热浪从大地上袭来,仿佛要蒸得人间冒白烟,连续半月一滴雨也没有。小镇上的生意人也不吆喝,三三两两坐在家中或屋外树下阴凉处休息。不知谁家煮了一大锅绿豆汤,正分给四邻解暑。
正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队人马,店家们纷纷跳了起来,要上门板打烊关店,可哪里来得及。那分汤的伙计看树荫下没了人,正觉得疑惑,一回头,心中一凉,木桶砸在地上,汤洒了一地,也来不及收拾,赶紧飞奔回店里,被掌柜的骂了两句,却不敢多言了。
那伙人越走越近,带队的从马上纵身而跃,衣角处天一教的银色水滴格外显眼。
“丐帮的第五代长老,汪啸风,你们可曾见过?”
众人皆摇头,有个别机灵的生意人,忙把自家的好东西拿出来进贡:
“这是咱们今年初春刚采的茶叶尖儿,拿来孝敬坛主的,不成敬意。”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效仿,为首那人只捡了几样好的,其他都倒在地上,用脚碾碎了,嗤笑道:
“坛主日理万机,会看得上你们这些东西?别绕弯子打掩护,说,汪啸风去了何处?”
天一教在此地立足之前,这里一向是丐帮的地盘,不久前,天一教一鼓作气将丐帮老巢掀了个底朝天,丐帮弟子四处流散,个别长老不知所踪,分坛急于抓人邀功,认定西屏镇上的人必然知晓内情,是在帮着丐帮打掩护,因此恨得牙痒。
那首领一声令下,天一教众便伺机而动,捉了那些年轻力壮的,正准备用绳子捆好,带去分坛,说是等有了丐帮的消息,再来交换。
那些年轻人虽然没习过武,好歹有几分力气,反抗挣扎间被拳脚相加,地上霎时就溅了血。
不远处草丛间人影晃动,风吹过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有人觉得不寻常,便回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
正在这时,一人从天而降,素白的衣袍被风鼓动,扬起飞舞,他的眉眼间没有情绪,无波无澜,如同一尊修罗,只惩戒有罪之人,再不懂情爱。
天一教众并不认得他,纷纷朝他看过去,原来是个和尚,刚想开口笑他几句,他衣袖一扫,无端生起一阵风,从他身上四散开来,力道之大,这些人登时个个倒地,有的呕血不止。
不过短短几月,他竟有四两拨千斤的气势。
带队的因功力较旁人深厚些,伤势最轻,还能开口说话,费力道:
“来者何人,你可知……”
和尚微微扯动嘴角,似笑非笑,那人心头一震,忽然感觉恐惧万分,竟不敢再言语。
素衣和尚倒是云淡风轻,从地上拾起遗落的剑,轻轻一挥,绳索被斩断,那十几个无辜的年轻人当即重获自由,却讷讷的,并不敢动。
和尚将剑架在领队肩上,轻轻往下一按,顿时血渗透衣裳,他温言道:
“从今往后,你若再找他们的麻烦,下场必如此剑。”
说着便急速将剑拔出,血涌如注,他微微一笑,两指夹了剑,众人还未见他发力,那剑已成两半,被扔在一边,成了废铁一堆。
和尚回头去望那领队的,他眼中有濒死的绝望和恐惧。
“过来。”
那领队的已慌张至极,愣在原地,和尚只得摇了摇头,朝着他的脸伸出手来。
大概觉得在劫难逃,领队的竟没有避开,或者是逃也来不及,和尚的身手太好,甚至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时出手的。
然而,那清秀和尚却只是把手上不慎沾染到的血迹往那人身上擦了擦,仿佛十分厌恶似的,他不喜欢血腥味。
领队的从地府绕了一遭,好不容易上来了,还未回过神,那和尚只隐隐还剩衣袂纷飞,根本看不见人,前方依稀还有个庞然大物在等着他,看得人毛骨悚然。这地方他哪里还敢再留,吩咐众人迅速离开。
到了分坛,领队的去见坛主,说了今日所见所闻,坛主大惊,又一个个召了众人,见他们伤势不轻,想来是得罪了高手,训斥之后,摆好了笔墨纸砚,本想写一封信,由暗卫带给莲花生,告知这蹊跷可怖之事。
然而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必要牵扯许多,首当其冲,就是他这个坛主治下不力,非但丐帮的问题没有解决,又招惹事端,引来高手却损兵折将,将来也是其他分坛的笑话,不如就此揭过,暂时不表,待捉到那胆大包天的和尚,罪变为功,再报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我也知道好久没更了,先写一段,周末出趟远门,下周补上~~
这周结束前也算是补上了!!!已经没脸了,醉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伏天里,蝉鸣蛙叫不绝,一股股热气暗涌,就算到了半夜,也让人无心安睡。
有人站在西屏镇入口处,小河蜿蜒而过,两岸树木遮天蔽日,说起话来,也不怕隔墙有耳。
“你确定那人是个和尚,只二十出头的模样?”
“是,长得倒挺清俊,就是一出手……有些骇人。”望川宫云踪阁的探子都说骇人,可见真不是良善之辈了。
听的那人心里微微一震,却又故作镇定道:
“这件事你先不要同宫主提起,恐是天一教设的局,待我查清楚,再向宫主禀明情况。”
那暗探眉头一皱,已知这红衣上者是要抢他的功劳,但也只得应下来,朝他双手抱拳,刚要离去,谁知背后有人,剑从肺叶穿刺而过,瞬间胸前染红一片。
那人出手极快,他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话,只抬手指向宋颜,一双眼惊恐而绝望:
“你……”
宋颜后退一步,心下已有个大概,无辜做了替罪羊,他也无奈,但当务之急,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那人的武功路数十分奇怪,不像中原人,使剑虽然快狠准,但似乎知道宋颜比暗探难对付得多,从腰间抽出另一副东西,柔软如丝,因为至薄,所以极为锋利,可大晚上的,肉眼却又难以察觉。
风,脚下步履生风,但命悬一线。
堂堂望川宫红衣上者,被西域的无名小卒追了数十里路,身上伤痕遍布,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失血而亡。
他纵身一跃,借着轻功极好的优势,轻轻踏在古树冠上,竟还有力气去笑:
“来者何人,为了小和尚,要灭我口的,一定不是天一教。”
四下无声,他呼吸有些急促,也只能赌这一回,输了,便是一条命。
“兄台,出来罢,你派人在前头对我赶尽杀绝,自己在后头看,又有甚么意思?”
只见前面那人收了细软的利器,恭恭敬敬退到一边,过了许久,才从黑暗中走出另一个人来,宋颜仔细去看,那人的腿脚不大好,似乎曾经受过很重的伤,脸上蒙了一层黑巾,根本看不出样貌来。
那人哈哈大笑,然后对着宋颜的方向道:
“秦二公子,宋颜上者,阁下的每一个身份都能呼风唤雨,居然还会怕我取你性命么?”
宋颜伸开双手,缓缓落地,虽然一身狼狈,也不忘展开折扇,风度未失:
“我的命值甚么钱,阁下图谋的大事才要紧。”
“非我图谋,我只是与人办事。”
宋颜心下一惊,回想到前些日子江湖上传言,源自塞外的神秘组织,不觉手心发凉,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觉得这回难逃一死了。最恐怖的是,他多年以来的秘密,竟被那人从容不迫一语道破,这个组织的力量,或许远非他所想象。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那人左腿明显受了伤,而且是陈年旧伤,一步一移地走过来,用剑指着宋颜,声音中有着森寒的笑意:
“你跟我讲条件?”
宋颜也受伤,可怖的新伤,如果现在除去衣裳,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刀口,不深,但是一滴滴血珠在往外渗,他的脚下已经汇了一滩血,唇色也开始发白。
他勉强笑了笑:
“不是讲条件,你到现在还不杀我,难道不是等着我这句话。”
那人又以右腿拖着左腿往前走了一步,阴阳怪气道:
“宋上者如此善解人意,难怪备受望川宫主宠信。”
宋颜伸手自封了几道大穴,凝神道:
“我可以帮你对付望川宫,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人止不住笑起来,道:
“倒戈这么快,凌九重看来是养虎为患了。说,甚么条件?”
宋颜认真摇头:
“现在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凌九重已经许久不招新的娈宠,各分堂想往上送人,奈何送去的都纷纷被打回来。
堂主们的晋升之路平白被阻断,自然对凌九重床上的新宠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这样会勾人,听说自从那人出现,宫主连上者也不召见了。
望川宫并不是铜墙铁壁,也有星星点点消息透出去。比如,那人虽然绝色,却已然不是少年,宫主有时候会给他挑拣白发。或者,那人性格温润,待人有礼有节,唯独对着宫主,不快时便不理不睬,叫宫主一整天心绪不宁。
但堂主们都知道当不得真,谁没有几宗风流韵事,宫主认真游戏起来,众人也要配合演好这出五彩斑斓的戏。跟当年轰轰烈烈的白望川相比,这一个说不定更细水流长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一教内,莲花生正与黄岐、万重光等人商议丐帮之事,分坛使者快马加鞭赶来,叶蓉通报之后,领着他往议事厅走。
到了厅内,莲花生负手而立,黄岐开口替他问道:
“丐帮的事如何了?”
那人即刻跪下,略迟疑片刻,对着莲花生的方向答:
“回禀尊上,只余汪啸风外逃了,其余都关押在西握颍等候尊上处置。”
莲花生这时候才慢慢转过身来,自与小和尚坦白身份后,他已经不再戴面具了,但从前是面具后头有个意气风发活生生的人,如今摘了面具,那个人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他开口问道:
“让孙淼看好了,丐帮弟子少一个唯他是问。回去告诉他,再过十日,将前些日子落在我们手中的少林、武当那些老顽固一并送去西屏镇,放出消息,要将他们一道解决了。”
那人听了,忙点头称是,叶蓉将他送走,黄岐才开口:
“尊上,这消息放出去,恐怕……”
“那帮仁义之士不会坐视不理,望川宫大概也会插手,最重要的是,那个源自塞外的神秘组织,是时候一探虚实了。”
黄岐抬头去看莲花生,他眼里没甚么情绪,只淡淡道:
“我要闭关三个月,教中事务,你们多上些心。”
黄岐与万重光忙应了下来,劝慰道:
“尊上保重身体,神功大成固然好,不过也并不急在一时,眼前凌九重正乐不思蜀,功力大不如前,白道又自乱阵脚,放眼天下,谁是尊上的对手?”
莲花生摆手低声道:
“行了,你们下去罢,我心中有数,想一个人静一静。”
二人恭恭敬敬离开,而那一直盘旋在屋顶的素衣和尚,在夜色中翩然翻落,凌空跃起,转瞬间就离开天一教的辖地,如出入无人之境。
他施展轻功飞到远处的树林中,那巨大的怪物刚吃了只活鸡,正在等他。
和尚站在它身边,漠然道:
“他竟把秘笈记下了,他要的,都有了。”既记下了心诀,却执意要取他性命,无非只有一个原因,他这本活秘笈,实在太不保险,万一落在别人手中,岂不是功亏一篑,还是一了百了,才无后顾之忧。
和尚嘴角微微弯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划开手臂,又在以血饲兽,凿尺已经不太记得莲花生,它现在认定的主人,只有眼前这个眉目冷清的和尚。
十天内,江湖上已经将天一教要弑杀白道高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杀人先预告,闻所未闻,一时间风声鹤唳,各路人马已经按捺不住,悄然出动了。
凌九重这日醒的很早,睁开眼的时候,身边人睡得正香,面朝着他,隐隐约约还露出嘴角的梨涡来,似乎做了甚么好梦。
这样难得一见,凌九重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腾出来,轻轻去抚白望川的发。
白望川就这么醒了,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大概是梦还没做完,眼里满是笑意,看到凌九重,忽然凝住了,过半天才道:
“差不多卯时了,宫主不去议事?今日不是还请了黎左使来?”他自那回从随园回来,已经对凌九重改了称呼,与旁人一样称他宫主,凌九重说过几次,奈何他应了,就是不肯再叫一声“凌大哥”。
凌九重将他的被子重新掩好,道:
“都是小事,不重要。”
白望川极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便不再说话,凌九重上一刻还足够体贴,这一刻却像个得不着糖的孩子,对他不依不饶,低头去亲他的眼睛,一边亲一边提醒他:
“昨晚是谁说不够的,是谁哭着求了一晚上,怎么每回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白望川红了脸,睁开眼瞪着他,气得发颤,说不出话来。
凌九重又道:
“脸红甚么,嫌我伺候得不够好?”
他从被子外头将人裹住,抱在怀里缠得紧紧的:
“我老了,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手刃剑下,以后没人这么惯着你,知足吧。”
白望川眼波无澜,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凌九重起身去洗漱穿衣,脚步有些虚浮,内力也只剩一半。他心里知道,这并非纵情欢愉的结果,只因为对象是白望川。
他看起来确实气色渐好,皮肤水润,白发回青,因为凌九重甘愿当他的药引!不知道何时,就会油尽灯枯,他实在不想扫兴去想这一天。
走到大殿,黎素已经跪在地上,静默地等。
他似乎在想事情,愁眉不展,直到凌九重来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
“宫主。”
“知道今日召你何事么?”
黎素其实聪明,这时候也不便装拙,只好开口:
“是为了天一教扬言屠杀丐帮之事?”
凌九重坐在殿上,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你猜到了,我就直说。黎素,你一次次让本宫失望,武林大会、雁荡山,哪一次不是节节败退?治下不力,你手上出了叛徒,我全力保你,别人怎么看?你左使的位置还能坐安稳么!”
黎素知道,阿东的事,凌九重一直未与他清算,肯定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连本带利一道要回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属下愿意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你上次也这么说。”
黎素开始意识到,事情大概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凌九重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你即刻前往西屏镇,要做的事情有三:第一,带人去截胡,能截几个是几个;第二,想办法打探莲花生的武功路数,和尚死了,他恐怕是拿到秘笈,毁尸灭迹了;第三,静观其变,离间白道与天一教,坐收渔人之利。”
黎素感觉肚子里有小小的胎动,大概是孩子听到如此可怖血腥之事,感到害怕不安。他想伸手去抚慰小生命,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哄他沉沉入睡,然而却什么都不能做,直挺挺地跪着,随后叩头答道:
“宫主放心,属下必当竭尽所能,不负厚望。”
凌九重提出的每一条,都不算难,但每一条,撇开成功或失败来单独看待,都需要豁出性命。
譬如探莲花生虚实,他必要亲自与之过招,才能做到心中有数。莲花生又是什么人,与他过招,非死即伤。
☆、第一百二十章
五更天,白猫团缩在床下,喵呜喵呜直叫唤,窗外还未亮透,黎素将包裹收拾好了,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上,捧起新做的猫窝儿,里面几只小猫儿卧成一排,围着大白猫,有的眼睛还没睁,只知道要喝奶。
黎素伸手去抚摸大白猫,猫儿舔舔他的手,十分不舍。
“不要再挑食了,这么瘦。”
黎素捧着猫窝儿,找了件毯子将它们盖住,出门,绕过庭院,走到阿西的住处。
阿西虽然伤重,一直未好,但以前也是个一顶一的高手,黎素如今功力大不如前,脚步也不那么轻快了,刚到门口,就被他听出来,忙道:
“是主人么?”
黎素并未出声,猫叫声替他回答了。
门被从里打开,露出阿西惊异的脸:
“主人,你这是……”
黎素将猫窝儿递给他,阿西侧开身子,让他进屋。
“想必昨晚宫主找我的事,你也听说了。”
“是,属下知道。”
“嗯,此行我只打算带上阿北,你的伤还没好,留下阿南与你互相照应。你心细些,猫儿交给你,可别给我喂瘦了。”
阿西拖着左腿走到黎素面前,想要跪下道别,被他止住了:
“行了,你多休息,在宫中需处处谨慎,我这就去找阿北,天大亮就上路。”
阿西低下头道:
“主人一路小心。”
黎素临行前又抱着猫儿摸了摸,白猫大概是到了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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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退婚后,我娶了未婚夫的叔叔、
一入梦(H)、
脔仙(H)、
知我者谓我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