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新生儿的哭声一定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哭声,它能洗涤太多恶念。
本来还在边走边骂的洪母一下子就收了声,骂不下去了。
洪峰膝行几步,跪在程灵身前,伸出一双手像是朝圣般虔诚道:“程馆主,他、他活了是吗?能给我……看看吗?”
程灵没有为难洪峰,只又拍了拍孩子, 确定他是真的活过来了,这才道:“你起来抱,别跪着。”
洪峰忙说:“是!是!”
嘴里应着,他却腿软,根本就起不来。
还是他兄弟跑过来扶起他,一边又说:“洪大哥, 我看你这样,还是别抱了,万一再摔着孩子怎么办?”
洪峰只道:“不、不能!”
硬是自己站直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就直挺挺伸出双手,然后欢喜地对程灵说:“程馆主你看,我能抱孩子了!”
程灵看他这僵硬的模样,一时失笑道:“你是有力气了,可你这手上动作也太硬了,孩子身骨软,哪里受得住你这样抱?你看,抱孩子要这样。”
说着,她将抱新生儿的要领规矩说给洪峰听,怎么托住孩子的颈项,怎么护住孩子的脊椎等等,这些其实都需要特别注意。
洪峰就听懵了, 结结巴巴道:“抱、抱个孩子还有这么多事?”
程灵道:“养孩子,那可不简单。”
正要再说, 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懂,就知道一点皮毛,对面, 洪峰的兄弟已经惊呼:“程馆主,你连这个都会,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外边探看的武馆少年们也觉得很惊奇,这时也议论上了。
“师傅武功高强,说话还特别有道理,一看就读过书,现在连养孩子都会,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大概……除了生孩子?”
大家议论着,气氛仿佛轻松了。
里头,产房内,洪阿花却在此时又哭起来:“阿娘,阿娘你怎么又流这么多血?”
产妇的大出血了!
穆三娘返身冲进去,一边喊:“大妮,烧灰呢!”
程大妮手拿油纸包就站在产妇的床边,那个六婆拿了一把灰呼呼带着奇怪腥味的东西正往产妇身上糊,程大妮被她挤开了,手足无措。
穆三娘连忙抢过来,一边看似不经意般挤开六婆,口里说:“哎呀,六婆你年纪大了, 这个费神的活计,还是我来干。”
说着,她正要为产妇将这奇怪的糊糊清理掉,却不想产妇伤口出血太严重,都不用穆三娘动手,那血水就自发将灰糊给冲没了。
这种情况,换了血余炭上去,只怕也要是一个结果。
洪阿花哭道:“怎么这么多血?药都上不住,阿娘,阿娘,你这可怎么办啊!”
这种情况,穆三娘也要无措。她顿了一下,正要回一句自己也没办法了,程灵就在外头喊:“阿娘,口服血余炭,再为产妇将伤口缝合,缝合了才好止血!”
穆三娘虽然接生经验丰富,也治过不少产妇崩漏,但这么严重的她一般也治不好。至于缝合伤口,这种事情她更是从没做过。
“灵哥儿!”穆三娘喊了一句,正考虑着措词,程灵又说:“阿娘,你想想缝衣服怎么缝,一层一层的,对齐了缝,你试试!”
说着,又喊程大妮:“大姐,你来拿针线包!”
她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个包裹严实的针线包,实际上这是她小药箱里的手术包,里面有消好毒的手术针和羊肠线。
羊肠线不多,用完大概就会没有了,但程灵也没有小气,好在手术针是可以回收利用的。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工业条件,自制羊肠线还有可能,自制手术针可就太难了。
程大妮跑出来接过程灵手上的针线包,又跑回去拿给穆三娘。
外头的人看不到里面情况,洪峰已经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了怀里,不时又向产房内投去焦虑的目光。
洪母则凑在他身边,只顾看孩子,对于产房内的情况却表现得漠不关心。
程灵微微皱眉,这时就提醒洪峰,叫他赶紧给孩子清洗清洗,裹上襁褓或者衣裳,又怕孩子在娘胎里闷狠了低血糖,便对洪母说:“大娘,你给找些米汤水,加点儿糖,有奶吗?能有奶给孩子喝,那就最好了。”
一说到这个,洪母居然没准备,她还抱怨起来道:“谁知道这个时候生哦,家里能有啥?什么都没有!我还几日不见米哩,都吃的菜糊糊!”
程灵于是便道:“那还是要孩子的母亲挺过来才好,她活着,既能有奶水给孩子吃,也能护着,照管着孩子。我看洪兄弟年纪也不小了吧,这好不容易得个男孩,可要养住了。”
洪母顿时微微睁大了她的小眼睛,看了一眼产房方向,表情从漠不关心开始变得有些在意起来。
程灵又说:“如今娶个媳妇不便宜吧,洪兄弟,十两银子能打住不?”
洪峰有点懵,发出了一声:“……啊?”
洪母连忙推他:“去烧水啊,愣着干什么?去隔壁借点米回来,熬点吃的给你媳妇和孩子!”
她的神情焦急了,见洪峰抱着孩子不方便,自己倒先急火火地跑去灶房烧水。
烧了水她又往院子外冲,外头围着的少年们就见到一个老妇像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少年们连忙让路,洪母愣了下,一下子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喊:“五嫂子啊,给我借碗米,回头一定还你!”
外头邻居回:“嗐,你也不容易,你儿媳妇也不容易,行吧,这一碗米拿去,当贺礼了。回头我家有喜事,你别忘了回我礼就行。”
程灵则又走进了洪家那个破旧的小灶房,寻到一个干净的碗。
她背着人的视线拆了半盒纯牛奶倒进碗里,现在孩子缺吃的,里头产妇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虽说纯牛奶给新生儿喝似乎不是那么合适,但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
程灵又用热水隔着碗将纯牛奶热了热,找了个瓷勺一块儿端出去,并说:“好在我随身带着些奶块糖,融到水里倒也能先喂一喂孩子。”
洪峰看着端到面前的奶,一下子眼眶又红了。
他恨自己腾不出个手来抹眼泪,只能红着眼睛红着脸说:“程馆主,你的大恩大德,小的记牢了。您放心,我、我……”
我了半天,却不知道要怎么承诺报答才好,最终急得不行,蹦出一句:“金水帮的兔崽子们,谁敢再找您闹事,先从我老洪身上踏过去!”
话说完,胸膛都似乎挺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