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奋的人群静了下来,周芳华的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也戳中了他们的痛楚。这些山中的年轻人们只想用劳动换取一些收入,从没想过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当一旦面对生死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充满了恐惧。
并非是善良使然,而是恐惧。
这里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土地,没有想到会成为吞噬生命的禁地。在竹坪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山里起雾是绝对不能踏足其中的,这次之所以枉顾祖宗规矩钻山,一方面是钱惹的祸,一方面是被马德才欺骗所致。
几个性格比较软弱的年轻人躲在角落里哭泣起来,还有几个年轻人跪伏在龙王庙前的地上祈祷,或许唯有如此才能安抚他们恐惧的内心。
“钱是不会少大家的,牺牲的同志也会得到国家抚恤金,这点请你们放心。”周芳华黯然地扫视着队员们,她能感觉到他们的绝望和痛苦,但现在没有其他办法祛除,唯有安抚一途。
马大力突然抓住本家马德才的领子:“你个害人精的玩意,老罗头警告多少次了不要走坠龙潭,你他娘的就是不听,这下完蛋了吧?”
马德才拼力挣扎几下,猩红的眼珠子瞪着马大力:“没有我你们都是喝西北风的怂货,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不懂,永远也不懂!”
“别吵了!”周芳华愤然地喊到:“我决定给每人每天多加一元钱,但前提是抵达通天梯,我说话算话。”
一听到加钱,马德才的眼睛冒着精光,每人每天加一元钱,我从中抽多少才合适?
周芳华似乎看出了马德才的心思,不禁怒道:“钱会发到每个人的手里,不会有人从中分成!”
众人都怒目而视,马德才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平时在村子里就不受乡亲们待见的马德才,这会感觉到有一种被遗弃的悲哀,眨巴一下眼睛向周芳华求助。
“马师傅的向导费每天上浮两元!”周芳华神色默然地看一眼马德才:“但也有一个条件。”
马德才就像三伏天吃了冰糖顺气丸似的,浑身舒泰以及,考古队离不开他!不过心里还是不托底,慌忙凑了过来:“多谢周队长……”
“你不用谢我,应该得的。马师傅,你卖给我的那个牌子多少钱了?”周芳华话锋一转:“那牌子丢了,你负责找回来。”
牌子怎么弄丢了?马德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周芳华开玩笑呢,一只手暗中捏了一把兜里的大团结,额角的汗唰的一下流下来:“周队长,怎么能丢那?咱们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我真的不知道在哪儿!”
那牌子是从死人墓里偷出来的,在马德才的手里放了快三年了,每当想起来的时候就把玩一阵子,感觉有一股死人气。否则他也不会低价转让给周芳华,但话又说回来,八十九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好在钱在自己手里攥着呢。
“咱们有账不怕算,当务之急是立即整顿队伍,十分钟后出发。”
科考队内部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历经辛苦抵达龙王庙之后,路程已经走了三分之一,只要坚持翻过虎跳山或许会柳暗花明。不过周芳华没有提出自己的疑虑,随着事态的发展,她愈发感觉到这次科考行动的真正危险。
随队的几位专家都是搞历史文化研究的,只有周芳华是人类学者,而且还参与了著名的深渊行动,对任务的危险性有着清醒的认识。按照原则,应该立即终止科考行动,重新回到安全的正途上,但周芳华做出了一个足以让自己后悔终生的选择。
她担心的是终止任务后,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揭开竹坪村之谜!始终在她心里的是对魔羅之谜的追寻,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和对老罗头讲述的那个传说的痴迷。
传说翻越虎跳山口踏过封雷谷登上通天梯之后,会找到桃花源,那个让中国人几千年来心心向往的世界!
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桃花源?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被遗失的世界?魔羅文明与桃园世界究竟是什么关系?一切都是未知。正因为此,周芳华更坚定了继续执行任务的决心。
周芳华站在龙王庙前向悬崖绝壁下的深谷张望了多时,也没有等到那个在心里默默叨念的人的到来。而科考队在龙王庙逗留了两个多小时,山中的浓雾还没有开散的意思,在等待搜救队无果之后,队伍继续开拔。
小农意识的确害死人,正如这些年轻的后生们,先前还在起哄威胁科考队,而加了工钱之后又开始活泛起来,活脱脱一群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后生,但也有心眼好使的早就盘算着偷偷地溜走。
马德才现在对周芳华毕恭毕敬,好不容易才煽动起来的加钱风波被她给轻易摆平了,而且还用那件丢失的牌子给自己设了个套子,感觉十分别扭。这会跟在周芳华的后面,卖力地吆喝着催促队员们跟上。
但周芳华更担心的是隐藏在暗中的敌人!
通过简单的验伤,周芳华发现那个被叫做“猴子”的年轻人,是被某种猛兽袭击致死的。致命伤是前胸开放式创伤,他的皮肉上还残留着野兽撕咬的抓痕,但让周芳华疑惑的是,他是怎么被弄到房顶的吊灯上去的?
明显是人为所致的现象,与伤口极端不符。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应该叫虐杀,凶手残害的目的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一种血腥的报复。
证据之间的相互矛盾更让事情复杂起来,周芳华初步推断凶手是一种拥有人的智商的凶猛动物,或者是某种怪物也未可知。这种想法一经产生就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想起了罗布泊深渊里发生异变的怪物来。
“芳华同志,这里的环境太怪异了,我担心会出现问题啊。”电讯员朱俊志疑虑重重地说道:“根据科考队的行动准则,在无法完成既定任务的情况下应该以保存实力为要,而不能激进冒险。”
“我们别无选择。”在这个问题上周芳华已经权衡多时,她预感到在没有增员的情况下绝对无法完成任务,但在忠于内心的思想驱使下下,她依然我行我素。
山不言高,水不厌深,追求永无止境。但失去理智的追求必然要付出代价,就像绵延起伏的叠骨峰群山一样,看似大自然的包容,实则大自然从来没有敞开过胸怀来容纳这些不速之客。
同样别无选择的还有正在竹坪村的郭南北和肖卫东,帐篷外摆着一口白茬棺材,一阵阵恸哭声传来让两个人心神难定。
棺材里面装的是陈达发,果然如老罗头所料,陈达发的媳妇带着一个三岁多大的孩子跪在临时营地上,悲戚的哭声震动了整个村寨。
“到底咋解决问题嘛,你倒是说句话啊!”肖卫东急得火燎腚一般来回踱步,狠狠地瞪一眼正在低头抽烟的老罗头:“这里是军管区,我们在执行国家任务,如果照此下去势必要启动紧急预案。”
“这里是竹坪,娃死了是大事,你还不许婆姨哭丧?”老罗头阴鸷地看一眼肖卫东:“陈家后生可是为考古队死的,他们孤儿寡母地可咋办,你有学问给我说说看嘛。”
肖卫东被质问得语塞,事实很清楚,跟随周芳华的科考队去执行任务的村民没有主要责任,责任全怪科考队,甚至都在周芳华的身上,她是考古队队长。不过肖卫东来竹坪村可不是为了考古队的,而是张宏伟。
所以,他的意见在郭南北看来就是放屁,放屁都不如。
“老罗,你通知下去,晚上召开村民会议,给考古队出工的人家必须派代表,我的原则是尽量弥补老百姓的损失。”郭南北抬起脸看着老罗头,脸上的皱纹这几天又深了几许。
老罗头微微点头。
“还有,所有出工的都要登记造册,不能有一点遗漏。”
“陈三家的该咋弄?”老罗头皱着眉问道。
郭南北缓缓起身走出帐篷,肖卫东和老罗头慌忙跟了出来。临时营地戒备森严,村民们都在外围围观,郭南北已经派出搞政治宣传的人去安抚老百姓了,但收效甚微。
望着恸哭的母子,郭南北心如刀绞,眼睛也湿润了,从兜里摸出十几张大团结塞给陈达发媳妇:“这不是抚恤金,是我个人帮助你的,节哀顺变。”
老罗头慌忙上前:“你这婆姨不要闹了,人是不能复生,还是早些入土为安吧。”
在老罗头的张罗下,几个婆娘把陈三家的和孩子劝走,又把棺材抬往后山安葬。就在棺材抬起的瞬间,郭南北突然发现棺材头上画着巴掌大小的奇怪符号,远看像红色的骷髅一样!
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但却想不起来了,郭南北目送着送葬的队伍远去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那个信号曾经出现在马德才卖给周芳华的金属牌子上,也出现在被老罗头打烂了的铁块上,同样还出现在山里龙王庙的铜钟上。
现在又出现在陈达发的棺材上,令人匪夷所思。不过,这些不会有人去注意,除非看到这一切的人能够安全聚首。
“老首长,电报!”正在此时,电讯员谢军辉从另外一个帐篷里跑出来,手里挥动着一张电报纸:“是江政委发来的,有重大发现!”
郭南北有点发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是几天来收到的唯一一份前线电报,慌忙抢过来仔细看,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发现人迹。
郭南北狐疑地看一眼谢军辉:“什么时候收到的?”
“三分钟前,破译完就向您汇报来了。”
电报纸被肖卫东枪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兴奋地喊起来:苍天有眼啊!
郭南北急匆匆地钻出帐篷,找到三天前江一寒发来的电报,仔细核对一下,才发现上面如出一辙地写着“发现人迹”是个字。
同样内容的电报,只是时间间隔了三天?江一寒为什么不多发点内容,哪怕换一个内容也是好的啊。从电报的频段来看,是江一寒小组的电台无疑,但内容让郭南北有些惴惴不安。虽然一如既往地是好消息,不够这种消息对他而言聊胜于无。
“老郭,我猜的不错吧?搜救队和增员组没有问题,过两天就会有科考队的消息,我看好你们5619的人!”肖卫东的兴奋劲还没有过,有失学者的风范。
郭南北把三天前的电报扔给肖卫东:“两份电报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江政委惜字如金。”
郭南北摇摇头,江一寒绝对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人,对于作战经验丰富的特战队员而言,信息沟通是确保成功完成任务的保障,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会滴水不漏地传给总部,而不是只用四个字来敷衍。
肖卫东说对了一句话,那就是的官兵们是值得信任的。但反过来想这件事便不难发现蹊跷:随着增员组的挺进,江一寒应该将更加重要的信息传回来,但他没有。
是他没有想到信息的重要性还是这份电报根本就是三天前那份?问题不会处在谢军辉的身上,他是的电讯员,不会欺骗自己。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现在收到的电报就是三天前的那份!
肖卫东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疯一般把电报纸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