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悠悠，议事殿还剩下四个人。
    “玄天洞府？”
    戴子珍咀嚼着四个字，神色让人捉摸不透，慢腾腾的将视线落到下方昂首挺胸装严肃的少年身上。
    “曲毅，你认为萧寒宇是个怎样的人？”
    话题很跳跃，不仅曲毅没意料到，就连大殿中另外两人，戚风师徒也没猜透他的想法。
    曲毅拧了拧眉，仔细的打量着男人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含义，便老老实实的说道:
    “萧师……咳，师父，我们各论各的。
    “我觉得萧师弟挺好的，为人仗义，天赋又好，还特别努力，不喜欢就不喜欢，根本不去虚与委蛇。
    “师父你是没看到，在秘境里他不要命的跟那些高阶妖兽打斗，说什么要磨砺自己，不能让他师尊失望。
    “那胆大的，竟然敢在黑玉妖蚺的眼皮子底下凝结金丹，那可是元婴期的妖兽啊！若不是，哎，看得我心都揪紧了！”
    回忆秘境经历的时候，曲毅嘴里不停蹦着语气词，完全将当时的心路历程给拿捏得死死的。
    男人挑着狐狸眼，似笑非笑的问道：
    “小毅子，你对他评价很高嘛！”
    曲毅头皮一麻，恼羞成怒的喊道：
    “师父！”
    这小毅子什么的，太羞耻了！
    平日里偶尔喊两声，他还能勉强接受，这当着其他人的面……
    戴子珍偏不为所动，勾着唇角，拿着羽扇比划，嗓音里都溢满了笑。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尿了裤子，不还是为师给你换的？”
    宋蔚然挑了下眉，心里竟觉得门中传言有两分可信度。
    莫非，曲毅还真是戴峰主的私生子？
    曲毅察觉宋蔚然打量的视线，脸颊瞬间蹿红。
    任谁这么大了，听到长辈将自己小时候尿裤子的时暴露出去，都得羞到地缝里去。
    无良师父！
    感觉还是人家萧师弟的师尊好！
    戚风全程抿着唇，温润又不失礼貌的笑着。
    只能说真不愧是掌门，表情管理满分！
    转眼间，戏谑戛然而止。
    戴子珍转头看向戚风，一向轻挑而散漫的神色变得严肃。
    他的话是对着戚风说的，话却是说给曲毅听的。
    “如今这年轻的一辈也到了下山闯荡的时候了，宗门不可能庇护他们一辈子。
    “要经历风雨，他们才能成长，才能反过来担起宗门的责任！
    “现在青霜的弟子修炼小有所成，小毅子和蔚然的天赋也远不止于此，不是有两件事么，而且三年一次的摘星会也快了。”
    戚风沉声道：
    “师叔的意思是……”
    戴子珍停住摇扇的动作，不苟言笑：
    “我的意思是让青霜带着他们离开宗门，一边历练一边往中洲行进，一年后刚好参加摘星会。”
    戚风一脸沉默，没有答应。
    自从四年前从外归来，青霜就没怎么离开过宗门。
    诚然，青霜的战斗力为宗门佼佼，但她体内的冰寒之气一月必定发作两次。
    在宗门里还好，没有人趁机对她动手，若是在外边……
    先不说她会不会遇到危险，然儿他们都会被冰寒之气伤到。
    她正常的时候是可控的大杀器，发病的时候是不可控的大杀器……
    戴子珍轻轻撇了撇扇子，微抬眸子扫了殿中两名少年一眼，不怒自威：
    “曲毅，宋蔚然，你们俩先下去。”
    “是，师父。”
    “师尊，师叔祖。”
    二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偌大的议事殿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一灰一蓝两人。
    冷风吹过，大殿正中的四足青铜香炉里，丝丝袅袅的烟气慌忙四散，待冷风过后，又慢慢的盘绕升空。
    “宗门应该整顿一下了，你说呢？”
    不待戚风回应，慵懒邪肆的嗓音便郑重的补充道：
    “你觉得以青霜的天资，她会一辈子待在山海派，安心的当一个荒峰的峰主？
    “你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过去，她的恩怨么？
    “人们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过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我觉得也没错。
    “一旦门中混入奸细，对于她而言就是灯下黑，可离开宗门，外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自然会满心戒备。”
    空气静默了许久。
    戚风终于开口：
    “师叔是觉得最近发生的事，都是针对师妹的？”
    戴子珍神色变得松快，整个人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或许呢，针对她，针对萧寒宇……不都是他们师徒么？
    “而且你不觉得，让自以为天才的小辈们，接受青霜这个变态的毒打，会很有意思不是么？”
    戚风想了想，好像是哈。
    毕竟当年，青霜是很多天才的噩梦！
    嗯，包括他。
    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垃圾！
    ……
    晨辉入户，照在了轩辕青霜的脸上。
    她缓缓睁眼，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躺在了床榻上。
    她就记得昨晚乖徒儿做噩梦，搂着她求安慰，死活不让她走，僵了半宿，眼皮便越来越沉。
    看阳光倾斜的角度，应该快临近正午了吧。
    她怎么变得这么能睡了？
    正疑惑间，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衣衫，倚在房门口，盈盈带笑的望着她。
    衣袖还半挽的堆在手臂上，露出精瘦而骨节分明的双手，晶莹的泉水沾在指间，沿着微举的手背滑进了袖口。
    “师尊，今日怎么这么懒？起来用午膳了。”
    低沉的嗓音愉悦带笑，那若有若无的亲昵，突破了往日的隔阂。
    轩辕青霜落脚于长靴上，穿好后移步向门口走来。
    少年的手宛若泥鳅般灵活自然，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挽上了她的手臂。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轩辕青霜蹙着眉，一边打量着笑靥如花的少年，一边回想着过往相处的种种。
    差在哪儿了呢？
    目光锁定于臂弯处的手，顿时福至心灵。
    他对她的尊敬没了！
    听说师尊是个高危职业，他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可回忆原书内容，这货就是个一心修炼，只知道复仇的狠人，女人不过是他变强的工具而已，后宫无数，却没见着他对谁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而且他对师尊的感情就只有恨！
    她替代原主后，就挺呵护这个小可怜的，他现在对她应该没什么恨意吧？
    嗯，可能是出于一种恋父情结！
    轩辕青霜如是想。
    萧寒宇观察到女子专注于臂弯处的目光，眼里有什么稍纵即逝。
    双手小心翼翼拉着女子的衣袖，明亮的黑眸眨啊眨，委屈又可怜的问道：
    “师尊可是在嫌弃徒儿的手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