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源靠在墙壁上,微微仰头,目光迷茫。他的声音依然很淡,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捶在每个人的心上,“你们大概想不到吧,每当我站到靶台上,脑袋里都会很吵闹。我听见许多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其中叫喊得最厉害的声音,是指责我打伤了我的母亲。”
“可是当年不是你的错……”唐心忍不住说。
“现在他们认为就是我的错!”沈清源加重了语气,“唐心,你还不懂吗?这不是一个会听你辩解的世界。你以为你在网络上帮我发帖,给我辩解,他们就能理解吗?在他们口中,这叫洗白!”
唐心急了,“可是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你了呀!”
“可还是有人不相信我。”沈清源苦笑,“没用了,是我自己过不了我这一关。”
唐心无奈。她想起了杜凌枫对沈清源的评价,他说沈清源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完美其实是脆弱的。她原本不太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现在看到沈清源这样,才明白了——他追求纯粹,最是受不了一丝一毫的质疑。
“沈清源,如果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下,但是千万不要说放弃这种话。就当我求你……”唐心低声央求。
然而丁芳却打断了她的话,“算了,唐心,如果沈清源真的做了决定,那就答应他好了。”
“丁芳!”
“学姐!”
唐心和张教练同时惊讶出声。尤其是张教练,那表情简直是亲眼看到家中失火。
沈清源也愣住了。
丁芳不急不慢地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不流行强按牛喝水那一套了。张教练,你就算把他绑到赛场上,他还能射击吗?不如就放他走,就祝他转行顺利,前程似锦。”
张教练憋得满脸通红,像一座即将喷发的小火山。沈清源反应过来,快速说了一声“谢谢”,就往病房那边去了。
等看不到他的身影,张教练这才叹气,“丁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队里好不容易培养的苗子……你让他转行,他出去就是个肄业,能干什么?”
“任何伤痛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如果打算要帮他,就不能让沈清源对我们有敌意。而消除他的敌意的方法是,先顺着他。”丁芳侃侃而谈。
唐心觉得有些道理,现在沈清源是铁了心要走,强留也留不下来。她点头,“那先这样吧,学姐,我等沈清源情绪稳定了,就告诉你。”
丁芳却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唐心,“唐心,我想给你一个建议,你不要再接近沈清源了。”
“为什么?”
丁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并没有打算解释。唐心突然心慌意乱,总觉得丁芳的眼神里别有深意。
“学姐,我不管你怎么想,在这种关头我不会丢下他不管。”唐心有些生气,说出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为什么,丁芳的态度变了?唐心的悲愤慢慢化为满心的疑惑。她心事重重地来到病房外,看到沈清源已经在病房门口的休息椅上坐下,目光望着病房里的母亲。
“怎么不进去呢?”唐心在他身边坐下。
沈清源只是望着病房,回答:“不知道。”
灯光柔和,悠然抛来的光丝落在他的眼睛里,映出清亮的光点。有某一个瞬间,唐心突然觉得,他不是在看着母亲,而是看着自己另一半的世界。他其实,在看自己另一半世界,如何一点点地崩塌。
唐心相信,如果沈母去世,沈清源的另一半世界也将毁灭,再也无法重建。她叹气,“沈清源,放过你自己。”
沈清源扭头看她,眼神莫名。
“还记得在多哈的那一晚吗?你说过,我的世界里发生着一场灾难,愿灾难成就我。”唐心弯唇轻笑,“现在,我同样把这句话送给你。”
愿灾难同样成就你,沈清源。
经过三天的输液治疗,沈母的发热居然退了下去。虽然医生说还有再起烧的可能,但也同时指出,她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趋于好转。在这期间,沈母的情况时好时坏,沈清源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不过好在事情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唐心这几天也天天往医院跑。她生怕最坏的情况出现,沈清源又会抛下一切远走他乡。她将这个猜想偷偷告诉丁芳,丁芳却笑了笑说:“唐心,你这是矫枉过正。”
“为什么?”
“沈清源的心理建设是不太稳定,但是抗打击能力也不是零,我们要相信他。难道你没发现,沈清源一看到你脸就拉得老长吗?”
唐心猛地一拍胸口,承认扎心了。原来就算她不说出自己的疑虑,沈清源依然猜出了她的想法。难怪这几天,沈清源和她之间又出现了那种疏离感。
“那我该怎么做?”唐心摇晃着丁芳的手,半是撒娇地问。
丁芳微微一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再不过问他的事。”
“时限多久?”
“一辈子吧。”
唐心吃惊,仔细看丁芳的神色,发现她并没有开玩笑。丁芳猜到她的所思所想,慢慢地说:“你还不明白吗?你和沈清源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学姐……”唐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丁芳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想告诉唐心,关于沈母成了植物人背后的其他故事,比如五年前那个雨夜里,沈清源求助的那个人其实是唐心的母亲。可是很多话到了嘴边,她才发现,真相太残酷,一个字都难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