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安说完,整个人就像是疯了。
他歇斯底里打砸光办公室里所有的摆件,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温润冷静。
他不相信。
费劲了心思只求凌玥儿能平安出国,为什么最后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玥儿不会有事的。
监控视频那么远,根本没有拍到凌玥儿的身影。
也许爆炸时她不在船上,只要他没要亲眼看到她的尸体,她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游艇的购入渠道查出来了吗?”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直冒。
高勉低声道:“是海湾林家一年前就登记被盗后转卖过数次的游艇,买家经确认钱款是从凌小姐账上转出。”
“查了这么久,就只查到这些?我不相信这件事没有外人插手,玥儿的死不可能仅仅是意外!”祁景安双目赤红,拎起高勉的衣领,怀疑地审视着他,“高勉,你不会是动了什么小心思吧。”
高勉愁眉苦脸,有程闻的先例在前,祁景安不放心所有事都交给他,凡事都会详细过问,就算他想动什么手脚,也无处下手。
祁景安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将气洒在他身上。
高勉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凌玥儿的死对祁景安而言,将会是他永远跨不过去的一大打击。
相爱之人,却只能阴阳相隔。
怎一个惨字了得。
高勉沉沉叹息:“祁总,还请您节哀。您昏迷时我还在处理暗网的事,没发觉凌小姐擅自出海,也有我的责任,您要怎么处罚我都可以。”
“但是我想,如果凌小姐在世,她应该不会希望看到您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
“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如果玥儿还在世……
祁景安控制不住地想起他们最后一面时,凌玥儿哀求地说着:“别走。”
而他,却决绝推开了她,明知她躲在房间里痛哭,依旧装作没有听到似的狠心离开。
他以为她离了他,会活得更加精彩。
也总觉得她的未来还很长很长。
可现在,他才明白,谁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会先来,一切都是他太过自以为是,理所当然。
这一刻,心痛欲裂。
怎么会这样?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祁景安颓然松开手,眼泪终于忍不住,他疯了,哭着笑着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单独静静。”
高勉刚关上门,就听室内突然响起一阵阵压抑痛苦的嘶吼。
他脚步一顿,想要进门,犹豫片刻还是叹息着离开。
所有映入眼帘的东西都被毁坏,祁景安抓起墙面上挂起的相框,高高举起。
视线停在相框内容那一刻,心脏剧烈的疼痛逼得他突然喘不过气来。
他跪倒在地,牢牢抱着相框,整个人蜷缩着,手指在地上抓出痛苦的血痕。
大声地嘶吼着,夹杂着呜咽,犹如受伤的困兽绝望地喘息。
他脑中不断想象着凌玥儿临死前,被大火困在游艇中,绝望挣扎的模样。
爆炸来临那一刻,她是清醒的吗?
她那么爱美,一定很害怕吧?
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么好的姑娘遇到这样恐怖的事呢?
为什么就是不听他的安排擅自出海!
相遇相识相知近三年,祁景安从未如此后悔过,为什么当初要放手离开。
比起两人相互暗恋到恩爱的短暂时光,他的确更希望凌玥儿能一生平安顺遂地活着。
可她突然走了,这让他又该怎么调节绝望无助的情绪?
似乎他无论做什么选择,都阻止不了凌玥儿的死亡。总想把事情做好,让身边所有人都好好的,可最后老天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为什么会活得这么失败?
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已经要把他压垮,他踉踉跄跄坐回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凌玥儿留给他的自画像。
哀莫大于心死。
得知消息顾君柔匆匆赶来,好声好气劝了几句,祁景安却充耳不闻,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怀疑地看着她:“玥儿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好歹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再怎么功利,对祁景安的投注过的关心也是实打实的。
一片好心得来的是祁景安质疑的目光,顾君柔一颗心都被伤透了。
她大声咒骂:“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是生怕自己活得不够短吗?”
“早知道生了你这么个怨种,我真应该在娘胎里就把你给掐死。没出息的东西,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了个孤儿要死要活!”
祁景安只是摇头:“妈妈,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玥儿就是玥儿,不是其他任何女人可以替代的。再多的女人,都不是我要的玥儿,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明明你也曾经历过的。”
顾君柔呼吸一窒,周遭沉寂下来。
她的心猛地提起,语调高亢:“你知道什么!”
祁景安俊秀的面庞有一丝扭曲,琉璃色的眸子折射出顶灯刺眼的光芒。
“我知道你跟爸爸结婚前,曾经跟沈家有过一段往事。我还知道你有多恨爸爸强迫你嫁入祁家,甚至纵容沈高齐害死他。”
“不要再来对我指指点点,如果被我查出玥儿出事与你有关……”祁景安勾了勾唇,笑容冰冷瘆人。
顾君柔太阳穴不安地疯狂跳动,“跟我无关。”
“那就最好不过。”祁景安说。
他枯坐一宿。
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痛和折磨,第二天高勉见到他时,都被吓了一跳。
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鬓角出现了许多白发,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一座小山,室内烟雾缭绕,香烟的味道浓郁的呛鼻。
“玥儿的遗体有找到吗?”他声音沙哑。
高勉苦笑着摇头。
1000米往下的水压,就连钢板都能挤压变形,更何况是连同游艇一起沉下去的血肉之躯。
怕是早就粉身碎骨,连肉都不剩的,被路过的小鱼当做饵料吞噬。
可看着祁景安这副样子,他又怎么忍心说出这样残忍的真相。
“陆陆续续打捞上来了一些碎片,因为爆炸,船体之间的距离较远,预计全部搜寻打捞上岸,需要半年至一年。”
祁景安点头。
“玥儿的葬礼可以开始准备了。”
原本视频上传后就开始筹备的假葬礼,谁能想到,如今竟成了真葬礼。
霍代梅的墓碑旁,多了一个小小的墓碑。
上面记录了凌玥儿的生平,在最正中的位置,是一行醒目的:祁景安爱妻之墓。
葬礼这一天,难得艳阳高照。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就像凌玥儿给人的感觉,总是那样温暖率真和可爱。
然而祁景安的心就好像冻结成了寒冰,怎么也化不了。
他站在墓碑前,一遍一遍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和字迹,责备道:“你以前问霍妈妈,人死后有没有意识。现在好了,你自己也跟着霍妈妈走了。”
“在那边见到霍妈妈了吗?会不会开心到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真的要忘记我,可不可以跟我打个招呼?”
“玥儿,你怎么能这么任性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闵恩浩匆匆赶来,看见祁景安的身影,紧抿着唇一拳挥了过去,砸得祁景安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见祁景安并不反抗,闵恩浩揪起他的衣领,抬膝狠狠往他腹部踹去。
“不要!”高勉在身后大喝,“祁总的身体已经经不起……”
他话未说完,邵博艺已经拦住闵恩浩:“少爷,我看祁总的状态很差……”
闵恩浩呼吸粗重,眼里有泪光闪动,他揪着祁景安的衣领大喝:“你说好会保护好她的,为什么还要让她受这么多苦!”
“玥儿那么爱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离开你的,为什么偏偏是离婚以后遇到这种事?她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祁景安,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
他怒骂祁景安,心中也愧疚自责,为什么一心忙碌游戏进度,而忽略了凌玥儿的安危。
他瞒着她,赶不及她的生日,至少能在圣诞节那天游戏发售,好送给凌玥儿当做一个惊喜的礼物。
一开始邵博艺收到消息,闵恩浩是不信的。
可真正看到祁景安靠在墓碑前,那痛不欲生的样子,他仅存的希望彻底被摧毁。
“祁景安,你说实话,玥儿没有死,她只是被你藏起来了,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你不想让我跟玥儿联系,才想出这种损招的对不对?你说话,回答我啊!”
祁景安沉默不语。
他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面色苍白地说:“我说是,就能挽回玥儿吗?”
“如果可以,我愿意说一千遍,一万遍,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而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事后来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你替玥儿出气要打我,我认,这让你觉得舒服些,少些愧疚吗?”
闵恩浩泪流满面,迁怒般的又是一拳袭向祁景安面部,“我是她亲认的弟弟,也是她的朋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去了,没人帮她撑腰,我来!”
祁景安错身避开,用更大的力度回击闵恩浩。
两人纠缠在一起,拳拳到肉,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低声嘶吼,咒骂,场面乱成一团,高勉想要阻拦,却被邵博艺拉住。
“不如让他们打吧,打一场,发泄出来会好受些。”
高勉满头黑线:“打完你家少爷是舒服了,我家祁总才刚出院,身体承受不住!”
又是一声闷响,闵恩浩太阳穴被砸中,脑中一片嗡鸣,神情恍惚了一瞬。
祁景安站起身,卷起的袖子上有几道血痕不断滴落。
“你不配喜欢玥儿,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你算什么男人!”闵恩浩声嘶力竭地吼着,阳光刺目,他抬手遮住双眼,也遮住自己没出息的泪水。
祁景安吐出一口血水,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
往事涌上心头,他想起就在前几个月,医院里他不安地问她:“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没用?”
凌玥儿笑容温和宠溺地说:“在我心里,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垂下眼帘,怅然一笑,身子晃了晃。
“祁总!”高勉惊愕的大喊,冲上前抱住摇摇欲坠的祁景安。
他唇角还带着笑意,视线变得飘忽,耳边声音嘈杂吵闹,但是他恍若未闻。
眼前奇异地出现了凌玥儿的脸,是他初见她时的模样,慢慢变成大婚那日,她娇羞地躺在他怀中,眼里全是他的场景。
这就是走马灯吗?
祁景安心痛地想着,喘息声急促。
明明是那么想要珍惜的过去,都已经是回不去的曾经。
但即便是如此,他心中还是有一分奢望。
就当是白日做梦,赌徒心理也好,他依旧固执地想着,也许玥儿还活着,只是因为恨他的绝情,才给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就是这样的念头可笑地支撑着他,让他还留有生的需求。
经过医院的治疗,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的心已经死了。
感觉不到痛苦。
存活在这世上的,不过是一具已死的尸骸,如同行尸走肉般自顾自活动着,浑身散发出一股将死之人的气息。
顾君柔泪都要哭干了,求来方曲替祁景安看病。
方曲摇摇头,叹道:“心病还需心药医。祁总,人活一世不容易,老夫劝你早日放下,对你,或是对玥儿,都是一件好事。”
祁景安淡然一笑:“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
另一边,凌玥儿正被所谓的岗前培训折磨得死去活来。
从游艇跳下海后,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张继给害死。
但她没有想到,降下大约五到十米的深度,海里竟然停着一艘潜水艇!
饶是凌玥儿自觉已经见过不少世面,依旧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不安地看着张继:“这样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了?”
“兴师动众?你可是方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出动游艇,走走后门,享受点特殊待遇算得了什么。”张继不以为然地说,扔给她一套准备好的换洗衣物,闪身进隔间换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
凌玥儿有些发愣。
她也明白,自己能出国是因为师父托人找了关系,可是怎么听张继的说法,似乎方曲的身份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换好衣物出来,跟着张继上岸,立刻换乘飞机出国被送往一处孤岛接受训练。
飞机上,凌玥儿惊魂不定地追问:“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师父不就是一个医院离职的副院长,医术好一些,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