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柔呆了呆。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还不等接起电话,助理冲进门,竭力镇定中仍然难掩惊惶的语气。
“夫人,集团那边出大问题了,大股东临时召开会议联合要求罢免您的管辖权,股东会议表决已通过,生效日就是今天!”
顾君柔眉头一跳,终于明白祁景安做了什么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木已成舟,她没有自乱阵脚,平静地关闭手机来显。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居然能说动过三分之二的股东出席会议支持你。”
祁景安揉揉眉心。
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还算什么男人?
顾君柔觊觎陈家的份额,想要从沈家口里分一杯羹。
她防着沈家,防着其他家族,独独没想过自己亲生儿子会趁虚而入。
但这就是商场,不到最后一刻尘埃落地,都不知道最终的结局。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走到这么一步。
“你给他们都许了什么好处,让他们心甘情愿送你上位?你有考虑过这个位置,你能坐稳吗?不过是一个傀儡人偶,就算是罢免了我,你又能逍遥几日呢?”
顾君柔嗤笑一声,忽而叹了口气。
她心中愤怒和难过中,还夹杂着些欣慰。
祁景安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
只是可悲的是,她十月怀胎,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要为了一个差点害死他的疯子女人,对她举刀相向。
从彻底对祁弘失望封心起,就几乎不曾流泪的她,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心中有一丝隐隐的痛,正在逐渐发酵扩大,又被她强压下去。
祁景安又突然开口:“这份离婚协议,我不会签。但是离婚的事,我自有考虑。”
顾君柔愣了愣,祁景安费劲心思夺权,不就是为了保住凌玥儿不想离婚?
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手术台上我醒过一次,告诉你们的病情并不是全部。”祁景安心情沉重,抬手虚捂住刀口的位置苦笑。
曾经他以为,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话语权,就再也没人能阻碍他和凌玥儿在一起。
可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霍代梅临终遗言的真实含义。
她要他答应她,如果玥儿想离婚,就痛快地放手,也是放过彼此。
可其实真正的含义是,她并不信任他能够保护好凌玥儿。
而事实上,他做得也的确不够好,总是害她受伤,甚至也不知道未来还能否保护好她。
那些话日日夜夜埋在他心间,让他愧疚自责,在听到医生的最后通牒时,心彻底没了期望,仿佛沉入了深海。
“一共七刀,四刀穿过肺部,三刀涉及肝脾,手术途中还诱发了心律失常。医生说,我的肺很大可能要进行摘除换肺手术。”
“若是等肺源期间另一边的肺出现问题,失去备用肺的身体毫无疑问就只能等死。”
内脏受伤后续引发各种并发症,他已经成了个随时会死的废人,凭什么让凌玥儿陪着他荒度青春?
她还年轻,还多的是美好的未来。
是他的错,将她拉入这危机四伏的恩怨情仇里。
如果不是他,也许她依旧单纯天真,做着小助理,嫁给一个平凡的普通上班族。
她会平安生出一个可爱的宝宝,没有车祸,没有刺杀,不会发疯精神异常,霍代梅也不会那么仓促去世。
家长里短可能会让她短暂忧愁一阵子,但日子总归是安稳的,未来也会越来越好。
“我想着,能瞒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吧,可总不能拖着她,让她陪我熬吧。”
做出放手的决定,他的心也很痛。
可老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如今集团因为内斗千疮百孔,处处都是破绽,沈家已经露出獠牙,而暗地里又多少人虎视眈眈就为分一杯羹,几乎数不过来。
沈高齐之所以会下出那样的悬赏,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凌玥儿是他祁景安挚爱的妻子。
没法说,沈家的德行,从他名字里都要压上祁家一头,就可窥出一二。
墙倒众人推,祁家自身难保,算来算去,也唯有将凌玥儿送出国外隐居,才是最稳妥安全的法子。
而他,要守住祁家,自然就没法照顾好身体。
恢复的状况不好,身体内地雷引爆的几率也就越大。
他知道,实话实说,凌玥儿不会答应。
也怪他,跟她瞎约定那些不能兑现的承诺,害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就算是受苦受难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哈、哈。”
顾君柔突然笑了。
“你倒真是个痴情种。那你想过,她离了你,可能不过几年就会躺在别的男人怀中吗?你能忍受得了?”
祁景安沉默良久,也跟着笑了。
“也许,我压根就活不到那一天呢?”
……
凌玥儿带着一笼刚出炉的小笼包和稀粥回来时,顾君柔已经离开病房。
高勉站在床边,正毕恭毕敬地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祁景安。
推门声惊动祁景安,他低声道:“你先在外等等,还有一些细节要改。”
和高勉擦肩而过,凌玥儿小心翼翼地把小笼包放在祁景安的小桌上摊开。
“妈妈怎么说,你没有跟她吵架吧?”
祁景安没有回答,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凌玥儿发现他正在看的是离婚协议书。
他跟顾君柔到底说了什么?
不是说好了不会离婚,一起交给他来处理?
又为什么现在要看离婚协议?
有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让她心脏莫名狂跳。
她征征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小笼包,许是看得久了,祁景安没法忽视她直勾勾的视线,笑着将一只包子伸到她面前:“你怎么不吃?”
“阿姨把今早的药送过来了,吃完饭后,记得喝掉。”
他语气温柔如往常。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凌玥儿张口,包子被碾碎,却食不下咽。
也许是她想多了?
他才说好的,不要她离开他的。
跟顾君柔见了一面就变了副态度什么的,是她太过敏感?
“那份离婚协议,是妈妈拿过来的?”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祁景安避而不谈:“先吃饭,吃完再说。”
两人胃口都不太好,分着吃光一份小笼包和稀粥,他盯着她喝完中药,给她剥了一颗水果糖,这才重新翻阅手边的离婚协议。
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阴影落在眼底,表情依旧温和儒雅。
一页一页,他看得很认真,还拿出笔批注出要修改的地方。
都到了这份上,凌玥儿哪还能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她还是不懂,前几天才说过的话,就这样不算数了么?
直翻到最后一页,祁景安才抬起头,将协议书递到凌玥儿手边。
“你也看看吧。”
凌玥儿不接,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拍开他的手。
“我不看,我不签!”
“你昨天才跟我说,你会解决,让我不要担心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妈妈跟你说了什么,她怎么逼你才让你答应跟我离婚的?”
“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的对嘛?我不会跟你离婚的,就算妈妈再怎么威胁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祁景安看着她情绪激动,哭得不能自拔,心疼的抬起手想要擦拭她的眼泪。
然而动作牵扯了胸口的伤口,刺痛传来,让他恢复理智。
“对不起。不是妈妈逼我的,她和我说了一些事,我也得考虑到现实的问题,没办法,还是只能跟你离婚。”
“至于说话不算数,男人嘛,都是这样的,甜言蜜语做不得数的。以后离了我,心眼可要多一点,别再随随便便就被人给哄到手了。”
凌玥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地就否决了那些承诺。
而三言两语挑动她情绪的罪魁祸首,还坐在床上,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无动于衷地看她笑话。
凌玥儿突然有点想笑。
她自觉已经看穿祁景安的手段,心里快要被他气死了,只能靠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你在骗我对吗?想要故意激怒我,骗我离婚?”她倔强地看他,语气已经平静下来。
祁景安无奈摇摇头:“我已经准备和徐家那位幺女订婚,时间就定在下个月月头。”
“十二月三号。”
凌玥儿脸色一白。
论起杀人诛心的手段,祁景安敢封第二,就没人能自称是第一。
十二月三号,那是凌玥儿的生日啊!
霍代梅在这一天捡到她,此后每年,她都当这一天就是她真正的生日。
这样重要的日子,凌玥儿不相信祁景安会不清楚,但他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选择了这一天。
她指甲死死扣着手心,拼命告诫自己,这是祁景安故意逼她离婚罢了,她还没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离婚,决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激怒。
然后,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不知如果我打定主意不跟你离婚,你又准备怎么跟别人订婚?”
“那我只能提起诉讼离婚了。”祁景安说,“你还是先看看离婚协议吧,和平离婚,婚后一半的家产都分给你。若是等到提起诉讼,你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了。这样的条件,你又何必坚持不离婚呢?”
凌玥儿垂头翻看离婚协议。
果真就像他说的那样,出手阔绰大方,身价百亿的资产,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要送给她五十来亿。
钻心刺骨的痛一下下扎着她的心。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出去一趟,他躲她,就好像躲洪水猛兽。
顾君柔还真是厉害,说到做到,没有丁点拖泥带水。
她惨然的笑,只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配得上这么贵重的一纸休书。
“你觉得我同你结婚,就是贪图你的家产和钱财?给我这么多,我是不是应该喜笑颜开,毫不犹豫的挥笔写上我的大名,然后痛快地跟你离婚?”
“我告诉你,那你就是在做梦了。”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手中的离婚协议被撕碎,扬手撒到空中。
诚然,凌玥儿嫁入祁家以后,确实享受了不少优渥生活。
把人养废,别说一年,三个月都绰绰有余。
现在叫她回到一年前的清贫生活,已经很难在生出苦中作乐的心情。
要是身无分文被赶出祁家,她只能落魄回到福利院。
而福利院还有那么多孩子需要她出资照顾,送到其他福利院也需要时间打通关系,根本不是她能负担过来的。
仔细算算,她似乎总是在依靠祁景安,自己却没有丁点本事可以立足。
但即便是如此,祁景安越是把补偿甩到她脸上来,她非但不觉得羞辱,反而更确定祁景安是另有隐情。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知道,你也许有你自己的顾虑,尽管现在还不清楚内情,但我总有知道的那一天。”
“你既然想瞒,那就最好瞒得死死的,不要被我发现,不然……你等着瞧吧。”
祁景安也想到过凌玥儿肯定没那么快答应签字,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头疼。
他就是要把这事闹得够大,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离婚。
吵得天翻地覆,彻底决裂,才能让凌玥儿彻底对他死心。
打算的很好,可实际实施时,一看到凌玥儿受委屈,他就狠不下心来。
“你要耗着,那就耗着吧。订婚还是会举行,希望你也不要太过任性,浪费大家的时间。”
“你!什么叫我太过任性?”凌玥儿气急。
门被突然敲响,徐慧的大脑袋从门缝里伸进来,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有打扰到你们吗?我听顾夫人吩咐,让我来照顾祁总……”
她脸上还有谢莹莹留下的痕迹,几道口子,一边脸也有明显的红肿。
做戏要做全套,祁景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秀恩爱的机会。
他露出淡淡的笑容,让徐慧进门。
“叫我景安就好。”他说,观摩着徐慧的脸,“你的脸……”
徐慧耳根通红,忙说:“已经有擦药了,再过几天就会消肿。”
凌玥儿被晾在一旁,看他们装腔作势,拎起徐慧的衣领,不由分说将她拖出门外。
“我警告你,不准出现在祁景安面前,不然我弄死你!”她恶狠狠的说。
徐慧眼珠子转转,发现高勉和几个保镖默默站到了自己身后,挺起小胸脯道:“这话应该轮到我来说才对吧,你们不是要离婚了吗?麻烦尽快签字,别再缠着景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