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莉一眼就看出,彩衣手里提着的并不是从剑山带走的那柄剑,而是一柄剑身略窄、透亮如浣花溪水的天品,剑柄末端用银线坠着个小巧玉雕,刀工古朴简单,认不出雕的是什么瑞兽。她施施然在钱兴的带领下走进屋里,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就只盯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青衫少年身上,嘴角轻轻一勾,脸颊上便露出一边一个浅浅酒窝来,低声道:“呆子。”
“钱大哥。”陈无双站起身来走到玉龙卫这位四境副统领身边,伸手微微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钱兴的腰立即又弯下去几分,心里感慨着镇国公府上都说公子爷是个不学好的,玉龙卫中的陈家旁系血脉子弟也多是对他有嗤之以鼻的,可这回再见面,少年实打实的三境六品修为做不得假,而且安排事情井井有条,楼主大人果然眼光老辣,没看错人呐,“公子吩咐。”
少年掂量着语气道:“钱大哥,不是无双信不过你,只是接下来我们要说几句跟司天监没有关系的话,委屈你先避一避。丫鬟们也不用伺候着了,不出意外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北上,先前交代你的事情莫要忘了,拿不定主意的话就去问常前辈,正经事儿上他老人家从来都是信得过的。”
钱兴点头答应,一挥手先让丫鬟们退了出去,而后朝常半仙、沈辞云、彩衣各自拱拱手,笑着跟墨莉告辞道:“少夫人,属下先退下。”黑裙少女红着脸站起身来,温声道:“钱大哥歇着去吧,这里不用操心。”
大胖子副统领出门之后,越发觉得百感交集睡意全无,索性去了闲庭信步去了大门处,跟轮值守夜的何英华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拉西扯,句句不离公子爷在京里时候做下的种种荒唐事,何英华知道的不多,听着听着就入了迷,没想到司天监这唯一的一棵独苗,竟是个这般有趣的人,“统领,不都说公子爷是个毫无修为的败家子?怎么我瞧着他气息雄厚,修为尚且在我之上啊?”
“在你之上?”钱兴嗤笑一声,一拍大腿道:“何止是在你之上,不服不行啊,屋里几位除了那常前辈,个个都是三境六品的剑修,尤其是咱家公子爷,闻所未闻呐,出京才多长时候,有半年多?这就进了六品了,依我看四境修为指日可待,莫说是咱们玉龙卫,便是放在楼主大人亲自培养的二十四剑侍里也是个人物了。”
何英华心里一惊,好家伙,出京半年多时间一路修成六品剑修,合着先前京里的兄弟们都看走了眼,这位爷是深藏不露的绝世奇才,一遇风云便化龙?忙问道:“那老头可看着不像高人?”钱兴目光一闪,若有所思道:“不是高人,能跟二爷相交莫逆?公子爷说那位前辈是十一品凌虚境的卦师,是好不容易请回来,坐镇百花山庄这座观星楼七层的,现在明面上露出来的二境三品修士气息,多半该是故意藏拙。嗐,高人行事哪里是你能看得懂的,二爷那种跺一跺脚京都都跟着抖三抖的,还不是让流香江上花船的船东要账要到府上来?”
“不过,咱们算是有福的,我看公子爷做人行事远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堪造就之辈,听说二爷现在就在南边剑山山脉之中,英华,明日跟兄弟们说说,不必抱怨没机会去漠北杀妖族,替公子爷守好了这座山庄,到时候十万大山里的凶兽出来,够你们杀个痛痛快快!”
屋里几人相对无言,良久,陈无双才低声一叹道:“彩衣姑娘,一桌子菜没动几口,可比当日谷雨在茅屋里做的好多了,坐下尝尝?”彩衣轻嗯着坐在刚才钱兴的椅子上,副统领那双筷子根本没有用过,墨莉还是起身在桌上拿了双新的递给她,又把丫鬟挑好刺的那盘鱼肉端过去,尽管自小从孤舟岛长大的少女对正邪之分看得极重,可彩衣不能一概而论。
随手把长剑倚着椅子放在一侧,彩衣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坦然道:“我是黑铁山崖的人。”沈辞云面色一窒,点头闷声道:“我知道。”常半仙嘿嘿一笑,半个字都没说,彩衣说出这一句仿佛立刻就轻松了许多,脸上多多少少有了些笑意,喃喃道:“纵使当时知有恨,初心不肯不逢君。”
“我生在黑铁山崖,那里比起这繁花似锦、四季如春的山谷来,便说是穷山恶水也不过分。我娘亲死得早,没给我留下几句话,爹爹他···十年前百花山庄的事情我所知不多,但确实是黑铁山崖所为,我想不承认也没有办法。”彩衣低下头,双手十指交缠在桌下,咬了咬牙还是道:“那天顾叔叔来这里喝了两碗粥,我就知道,我跟辞云···”
沈辞云心中一痛,感情这种东西最是奇怪,在孤舟岛上整整十年,跟他一般大的少女有不少,其中不乏墨莉这种天资、相貌都无可挑剔的,可他从来没感受过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直到笑起来带着两个酒窝的少女从凉州奔赴而来,他第一眼便觉得,山谷里的花刹那间全都开了,甚至私下里问过许悠一次,彩衣既然是个散修,能不能求掌门师伯开恩把她收归门下,修士带艺投师的情况并不少见,许悠当然是乐见其成,只可惜,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彩衣说完了最难出口的话,接下来就顺畅多了,拿起身侧的长剑抬头目视着陈无双道:“我只骗了你们一件事,我来云州不是为了采剑,这柄天品是我娘留给我的,叫做画眉。本来黑铁山崖要来这里阻止司天监或是旁人采得却邪剑的该是别人,是我苦求了爹爹好久,他才同意让我隐藏身份出来看看大周河山。”
沈辞云自从彩衣的上一句话就陷入了失神状态中,嘴里反反复复只嘀咕一句初心不肯不逢君,陈无双却登时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皱眉问道:“这么说,你们黑铁山崖并不想要却邪剑?”彩衣不打算隐瞒,转头看了一圈屋里豪奢的布置,直言道:“不过是一柄天品而已,黑铁山崖或许不如你们司天监阔气,但区区一把剑不至于非要不可,我来,是为了阻拦任何人采却邪出土,尤其是你,陈无双。”
白衣少年苦笑一声,看来他跟谷雨趁大雾出京,不光没瞒过京都里的有心人,连不知道究竟在哪里的黑铁山崖都瞒不过,那向来以老谋深算著称的镇国公何必多此一举唤起漫天大雾,陈伯庸不会干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事,或许还有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没有明说。而且,见微知著,黑铁山崖竟然早就在暗中关注司天监的一举一动,否则怎么会知道有陈无双这么个人存在,他那时候又没有真气在身,就算有些名声也不过是个出手阔绰的败家公子,仅此而已。
常半仙倒吸一口凉气,嘟囔道:“老夫怎么听着,黑铁山崖这像是为了大周着想?”邋遢老头话里的意思是说,黑铁山崖的人既然知道却邪剑的存在,就一定知道却邪出土会造成本就苟延残喘的剑山阵法更衰弱,那么让彩衣来阻止任何人采剑,倒真像是想让剑山阵法再撑一段时间。
彩衣摇摇头,低声道:“我爹爹一年到头跟我说不了十句话,他怎么想的,我不清楚。黑铁山崖的其他人也都是整日里忙忙碌碌,不像越秀剑阁的弟子,还有功夫对坐喝茶下棋,还有功夫约着赏月看花,云州真好。小时候,只有顾叔叔肯时常陪我玩半天,可十年没见了,他少了条胳膊,也不认得我了。”
陈无双暗自点头,果然跟他之前所猜测的一样,顾知恒跟那黑衣老妇以及南疆玄蟒,从那年出手灭了百花山庄,就一直潜伏在大周境内,他那条少了的胳膊,多半就是断在花千川或者沈廷越的剑气之下,而南疆玄蟒被沈廷越一剑劈落境界,多年来就藏在洞庭湖养伤,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独臂···你顾叔叔,是四境?”这才是墨莉此刻最担心的问题,陈无双要做偏向虎山行的大好男儿,早早晚晚在回京路上还得碰上顾知恒等人,若他是四境,加上同样是七品修为的沈辞云跟玉龙卫副统领钱兴,或许真有一战之力。
但彩衣实事求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头一片冰凉,“十多年前顾叔叔就是九品,那尊山河鼎便是他独自一人纵剑往来,从漠北妖族手里硬生生抢回来的,他不喜欢杀人的,他···陈无双,我本不该多说这些,毕竟我也是黑铁山崖的人,可是···”少女泫然欲泣看了失魂落魄的沈辞云一眼,道:“可是就当是我想出手阻拦辞云采剑的道歉吧,顾叔叔他们如今都在洞庭湖附近,你要是想去京都,往西去走肃州、凉州也好,往东去走江州、苏州也好,总之不要再去楚州了,你们说的那黑衣老妇,我能拦住她杀谷雨,拦不住她杀你。”
陈无双点了点头,心知彩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却突然回过味来,大惊失色道:“黑铁山崖是要对楚州康乐侯许家动手?”
第二零六章 初心不肯不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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