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儿姐弟回到新集,还是住在元家,方氏在码头上见到取功课彻底醒悟,在这本省之内,谁能比元老太爷在文坛上威望更重,她再也不提让郑好和自己住在一起。
淘气儿姐弟将在新集住到郑好中秋闱,或者淘气儿出嫁。
郑好若下科就中秋闱,淘气儿就提前陪他进京去,按父亲得到官职的老路走,重回京里官学读书,中春闱直到有官职,郑好若一科一科的不得意,就等到淘气儿出嫁时再进京。
淘气儿离出嫁也没有几年,也就两科的年头。
曾祖年迈,淘气儿代母亲为自己侍奉晚年,如果不是几年打仗,淘气儿一直没见到哥哥们,早就返回新集,而元老太爷虽老却算康健,淘气儿就一直在京里等下去,这一回返乡,要好好呆上几年。
元敏已出嫁,新集元家现在只有二房儿子元益在家,这又回来淘气儿,这个新年热闹非凡。
春天来时疫严重,公主府上先是有人染上,随后公主也病倒,这是所有人没有想到。
云展已是五十岁的人,公主也进入老年,但她平时身体挺好,忽然一下子病倒又很快严重,让整个京里担心不已。
宫里不断来人,唐泽夫妻一连几天摆驾前来,给太医院一天几道圣旨的下,也没有挡住病情,公主在这天进入昏迷。
都觉得不好,让把后事准备起来,栾英等人守着公主,悄悄的哭,但双眸红肿无法瞒人,元秀一面准备后事,一面给护国公府在外面的亲戚们写信,也给元慧写,公主疼妹妹一场,让她也回来送行。
受过公主恩惠的人家都在进香上香,南阳侯府也不例外。
书房里,南阳侯奋笔疾书,贵生刚到吏部,清河侯就倒下来,贵生失去庇护,祖父和父亲进入仕途后遇到的不愉快,贵生也来上一遍。
南阳侯和他同住,能看到贵生每晚回来面上郁郁,南阳侯如对栾景当年,不是栾景坚决提出换衙门,南阳侯装看不见。
小人儿家家的初到衙门里,熬上几年其实也就好了,南阳侯是这样过来,栾景也是这样过来。
而贵生的官职还不是栾景那种走父荫的,都知道这种官职来的没能耐,纯属朝廷赏饭吃,还有黄老大人肯帮忙,栾景才有换衙门的可能,反正换一个衙门也是末流官职,还是朝廷赏饭吃。
贵生官职由军功而来,硬邦邦的撼不动。
他想换衙门只能走正常调动,否则家里就是愿意给他出钱出力,后面接收衙门也会疑惑前一个衙门考评如何。
而南阳侯这把年纪的人,深知道一个衙门呆不住还没有成绩,接收衙门不好找。
他上了年纪,青年壮年结交的人不是告老就是离世,他累了,帮不到贵生。
还是那个想法,横竖栾家有个子孙脑袋上有爵位,那爵位还来得硬邦邦,年节可以告祖宗,家里这个爵位可以不要。
一直想的就是体面缴还,而感激公主扶持栾英一场,为她祈福也理所应当。
如果这祖宗爵位还在是自家气运还有,那么这气运可以减可以不要,为公主祈福。
写完以后,南阳侯这回想到冯氏母子,贵生没意见,冯氏低头半天也同意。
第二天南阳侯奏章呈进宫中,到唐泽案头时,恰好清河侯在诏狱写的奏章也呈上来,清河侯也是缴还爵位给公主祈福,也是说自己家无才无德,不配再享受祖宗爵位,听说公主得病,愿缴还爵位布衣素食,只求上天有所感怜,添加公主阳寿。
唐泽打开看过放到一旁,他手中提笔,笔下是新的亲笔圣旨,他正打算大赦天下为姑母祈福,只愿姑母添加阳寿。
这道圣旨发出去以后,公主醒来,唐泽赶到床前,听到公主安排后事,她自己也大概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把要叮嘱的人一一叫进来说话。
说了小半个时辰,看到唐泽站在一旁,公主摆手让他回宫朝事,自己闭上眼睛养精神。
唐泽含泪回宫,此时,清河侯含泪出狱,他被赦免了。
往公主府门外面街道上,这里每天有人叩头祈福,清河侯在最后面磕头,许了一通愿望,往家里走去。
清河侯夫人接住他喜出望外,清河侯洗漱过,夫妻带着余下的几个家人在院里烧香到深夜。
清河侯世子闻讯回家,清河侯没有怪他,只道:“贵生尚且有中秋闱的胆量,他对我说再下一科也许能中。你重新读书,下场也罢。”
半夜,公主又恢复一些精神,叫进栾英云龙和贺杰:“我儿有志气,不和哥哥抢,自己挣爵位,好好,我没有白疼你一场。以后还要和龙哥一处才好,龙哥要照顾哥哥弟弟。杰哥是弟弟,要跟着哥哥们一处才好。”
这话传进宫里,一早圣旨到南阳侯府,栾英侍奉公主有功,晋为承恩侯,贺杰从男爵一步跳到伯爵,紧跟着哥哥,还是只低栾英一个爵位。
第二道圣旨继续大赦,收回去年败落世家三代不许为官的金口玉言,改为公主慈命体悯,还是按老规矩来。
清河侯世子刚捡起书本,就官复原职,清河侯也是,这一次父子长谈,清河侯说世子没有品行不配为官:“别以为英哥出息就应该照顾你,祁氏并不是我亲生女儿。也别说你五十岁还要读书,把你以前应该读的书捡起,是你的福分。”
他上奏章请求告老,请求封存自家宅院,只留简单住处就行:他年子孙能报效,科举过再领赐爵位。
忙着写圣旨的唐泽应允,但让清河侯自己封宅院,自己高兴几时开就再打开。
第三道圣旨,唐泽退还去年所有罚俸,一心一意的为姑母进行大赦。
第四道圣旨,唐泽对南边一直与他作对的老世家加恩,本想选几个硬碰硬发作一回,现在暂时停止。
第五道圣旨,他赦免除死刑以外的犯人,死刑犯今年也不勾决。
第六道圣旨,把京里地界的寺庙尼庵乱装一气,没有金身的涂金身,有金身的再涂一层,又派出不少钦差往全国有名寺庙赏赐。
这位皇帝真的焦急万分。
清河侯府是一笔上缴罚俸,当时清河侯人在刑部,虽有栾英奔走照顾,清河侯夫人也急急变卖家产缴清,怕清河侯在里面受到亏待,这次退回是一大笔钱。
先把欠燕燕的钱归还,燕燕送回古董却不收,南阳侯也让燕燕留下古董:“以后让英哥多多走动便是。”
余下的钱不少,清河侯府也不肯大开庭院,带一个家人买一马车粮食,来到龙山侯家里放下一些粮食,龙山侯府只上缴一部分罚俸,清河侯知道他家底,就算领回罚俸眼前也缺东缺西。
他道:“我不留钱,留钱恐怕子弟们又享安逸,以后你家缺衣食就来找我,缺钱用自家挣吧。”
就这样一家一家的走过来,最后是定海子爵府,定海子爵羞于见他,躲在房里不敢出来,他的一个儿媳跟着清河侯出门:“伯父请留步。”
压低嗓音悄悄说了几句,清河侯面色不改,但让家人赶车径直到刑部。
夜晚,陈及走出角门,春夜寒冷,他下意识往不远处大门看去,大红灯笼带来温暖,照出匾额上字,昭裕公主府。
陈及讽刺的一笑,这大门这灯笼数目,哪年哪月也没比上姨妈大仪公主府。
大仪公主府是本朝最大的公主府,超过正常公主规格,所以把其它公主府比的站不住脚,大家还得恭维她。
陈及的父亲是陈国公,手中兵权仅有一座军营,大小调动由云展作主,陈及想想自己昂藏七尺听命于矮小的表弟,就生出一种既生我出来,为什么又要生表弟的怨恨。
护国公府没有那么大的权力,陈及也能安然做个国公世子,可是镇国将军衙门权势滔天,和自己一样出身。
父亲是国公,母亲是公主。
黑暗地方蒙上帽子,衣领遮住大半面庞,悄悄来到一座民居中,入夜后就街道伸手不见五指的民居里,还挂着冬天厚门帘窗帘挡光,烛光微弱如豆,堪堪描绘出房里三十几人面容,他们是龙山侯次子、定海子爵庶子......京里在这个朝代的败落世家尽在这里。
也就三十几家,没有爵位的败落世家不在他们队列里,只有祖宗拿过显赫荣耀,后代子孙计较起来才觉得应该。
像陈及这样的皇亲不多,先帝病卧理政时,因重用翰林权臣,反对他的人很多,前朝的皇叔们后代和皇叔们指手画脚,被先帝一古脑儿的端掉,他剑指的主要是威望渐重的大仪公主,但护国公保护周密没有得逞。
昭裕公主老实头儿,先帝对她挺好,也是暗示大仪公主,公主公然拒绝,在先帝朝政不端上继续指责。
唐泽继位后,大仪公主显赫无比,昭裕公主得到的那些好处就此没有,从小就不喜欢表弟云展,认为他生得眼睛小肌肤暗的陈及,这点不平常在心头。
可是云展比他能干,陈及自行发动许多次比试又自行败退,他自己推敲出来的,唯一能让他翻身的,也就只有大仪公主离世以后。
公主病情不会公布,陈及是皇亲,他看见太医院几乎住在公主府上,随便想个结果出来不难。
“列位,在这里盖上印章按上手印,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大仪当年能闯宫,我们也能。唐泽得位不正,他是大仪强迫百官选出来的人,护国公府兵权一直是帮凶,百官敢怒不敢言,只看看唐泽继位后就差把国库搬给大仪就能知道,他们当年必然约定过。我母亲是公主,同样能定乾坤,能选出皇帝。”
定海子爵的庶子问道:“那么宫里也有人吗?”
陈及微微笑:“你看呢?”
稍提高嗓音:“等我们成事后,各位都有差使,官居四品以上。”
大家盖章按印,和来时一样悄悄返回。
往东数第三个院墙上,中年女子点数着人,她曾经的恩客走路姿势还是一眼看得出来,从她家门外经过的不止一个当年的恩客,当年她可是头牌。
她踩在梯子上,她的丈夫扶着梯子,女子下来:“没错,还是我认出来的那几个人,街上说公主病重,这些达官贵人们聚在我们这里小街道上不见得有好事情,明天一早就告诉贺东家。”
男人往墙外听听:“还没有打三更,不然我现在去一趟吧。”
女子道:“贺东家不住店铺里,他和宋东家住在男爵府里。”
男人道:“那我明天一早找他。”
定海子爵庶子拐了十几个街,确定没有跟踪他,往清河侯府走去,清河侯府全家搬在角门小院落里居住,叫门倒是方便。
看看清河侯府门外没有人,这位大胆走去,忽然眼角一闪,见到另一个巷内走出一个人,方向和自己一致,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是龙山侯的一个儿子,龙山侯世子逃亡在外,如今官职恢复也与他无份,但是他也来了。
两个人一刹那时有警惕,又互相释然,随后都装看不见对方,但是一个人敲门轻唤清河侯时,另一个人往四下里望风。
高名英坐在云展书房里,两个人对着桌上名单默然无语,更鼓敲响三更,云展道:“回去吧,难道要在这里睡,我可没打算为这些混账人熬夜与你商谈。”
高名英起身,轻松愉快的伸个懒腰:“我也没打算和你商谈,这事你不当家,我只是知会你,怕这些人铤而走险,让你夜晚防备些,明儿一早我回皇上。”
走到房门,又转回身子,一脸的不悦。
云展道:“又怎么了?”
高名英气恼道:“我收到消息就理会你,和你干瞪眼睛坐到现在,有这功夫我写奏章不好吗?”
云展微乐:“明儿起早写,对你来说不难,走吧,再杵在这儿又要怪上我。”
等高名英走后,云展又对着名单坐上片刻,怒容慢慢浮现出来。
晨光初露,贺杰的男爵府里,贺宁绿竹早早醒来,梳洗过就得往公主府上侍候着,贺宁绿竹动作匆匆,中年女子夫妻求见时,绿竹推一把贺宁:“南边那商人虽挥霍,但救人出风尘,也算办件好事,这是从良的,有什么事情能帮,你就答应她。”
贺宁拉上她:“人家是夫妻,你我也是夫妻相见。”
中年女子夫妻拜见过,就把昨夜的事情说出来:“我看了三个晚上,天天同一个时辰他们就在我们那街上一间小院里,请不要笑话,好几个是我当年的恩客,我认得出来,他们遮着头脸我怕认错人,所以看了又看,这才敢来报信。都说公主病了,我们这最下面的老百姓听到许多闲话,说天要变了,又说皇上得位不正什么的。”
贺宁绿竹面色凝重,夫妻起身深揖道谢,此时顾不得多感谢,这就往护国公府来见元秀。
元秀和女儿牡丹坐在一起说着什么,见到贺宁绿竹进来才不说,贺宁绿竹说过以后,清清嗓子,贺宁肃穆道:“秀姐,我想好了,宫里几位公公都有意让我接供奉,是我嫌麻烦不肯接,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事事依靠你成习惯,如今你家若有需要的,我们竟然帮不上忙,这供奉我接了。”
元秀笑话他:“落第的进宫去,可没有杏花簪,你啊,还是算了吧,这宫廷供奉不接也罢,在这当口儿你们接下来,才真真的添事情。”
绿竹紧张道:“你进宫听话了吗?”
元秀含笑:“母亲病下来,我听到的话还能少吗?不必理会,他们也只能说几句话罢了。”云牡丹配合母亲的话嘻嘻点头。
打消贺宁念头,贺宁绿竹去看公主,母女们接上对话,云牡丹颦着小眉头:“我还是不知道谁可以做皇帝,怎么办,母亲?”
元秀安慰她:“那你只选夫婿吧。”
云牡丹摇头:“不成,皇上让我选的并不仅仅是夫婿,还是皇嗣。”
接下来有几天,公主清醒的时候只见唐泽,唐泽索性住在公主府上,拿公主正殿做御书房,皇后也留下来侍奉汤药。
敬安来见唐泽,也是一双红肿眼睛:“皇兄,姑母姑丈和展表哥功劳颇多,为什么不能封王?”
唐泽默然:“敬安,这是姑母的意思,不许我封护国公为郡王。”
敬安怒道:“你可讲点儿理吧,姑母为这个朝堂做的可太多太多。”一怒走了。
贴身太监见唐泽发怔,过来道:“敬安郡主虽为人过憨,对公主却忠诚不改,皇上,您何不透露给她呢?”
唐泽坐下来:“待我追随先帝而去那日,遗旨上自然说的明白,到时候敬安就不会怪我,现在何必吐露。”
唐泽答应姑母的话,他不在人世就可以作废。
贴身太监还要说什么,唐泽道:“你还要啰嗦的,倒不如去牡丹面前啰嗦,朕还有七个儿子没有成亲,比她年长的,比她年幼的,配她却都可以,她到底选谁,这才是你当前应该关心的事情。”
贴身太监行个礼儿:“是是,老奴这就为皇嗣上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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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