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晏淳不要脸的自夸,德才根本没有反应。
毕竟他刚经历了几日的严刑逼供,身心俱疲,甚至心如死灰。
“哎,德才管家,你怎么这么冷淡呢,我可是来帮你的, 你若有冤屈可以给我说。”
……
“你就不好奇我一个仵作为何来监狱看你么?”
德才依旧不回应。
唱着独角戏的刘晏淳也不觉得尴尬,随手捡了一根稻草在手中把玩,“听说你是碣石卫的人,家中有疼爱你的父兄,在父亲去世后,兄长更是教你读书写字……”
随着刘晏淳的娓娓道来,描述着德才曾经最幸福的童年生活,对方会随着描述陷入回忆, 去追思再也回不来的过去, 如此心房就会露出最柔软的地方。
果然,一直面无表情、眼神死寂的德才,面色缓和、眼神微动,露出怀念的表情。
“十八年前你被掌柜陷害入狱,……是喻老爷救了你,还把你带回喻府,甚至在盛夫人死后,把你提拔为管家,他对你恩同再造,你也还以一腔忠诚报答他。”
说到这一段时,德才的本已温软下来的眼神愣了愣,本就刚强的男人却眼眶一红,愧疚与恨意交织在一起,最终他闭上了眼,不想透露出丝毫情绪。
刘晏淳趁机看了陈鸢一眼。
陈鸢鼓励的对他眨眨眼,德才闭眼逃避就代表刘晏淳说到点儿上。
幸不辱命般,刘晏淳得意的勾了勾唇, 又对德才说道, “我实在找不到你背叛喻老爷的理由,除非……”
这一停顿,导致闭眼的德才眼皮狠狠一跳。
“他杀了你全家。”
德才猛地睁开眼,眼神复杂的盯着刘晏淳。
刘晏淳按照陈鸢的吩咐继续说道,“十七年前春节时,倭寇偷袭你们村,当时你远在威宇县并不知情,你兄长死于寇袭。你嫂子背着孩子,带着你的未婚妻来威宇县找你。”
德才的眼眶逐渐湿润。
“她们人呢?”
“十七年来,你都没再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你长兄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你却对他一点都不关心,连家里遭了灾都不知道,更是不知道嫂子带着哥哥唯一的血脉来找你,她们不见了,她们在等着你去救她们,找她们,但你做了什么,你在喻府开开心心的当你的管家,吃香的喝辣的, 当着喻守谦的忠犬……”
刘晏淳的语速越来越急,说的内容越说越过分,终于,刺激得闭口不言的德才崩溃大哭,“不,不,不是的,我不是不关心家中情况,我给家里写了信的,我被喻老爷安顿好后,就给兄长写了信,但是家兄不信我,他和那个栽赃我的掌柜有同窗之情,他信那人人品,他骂我有负父亲的教导,骂我丢了罗家的脸面,是他要和我断绝关系,是他把我邮寄给他的银票骂做脏钱赃款还给了我,叫我不要再给家里寄钱,让我改过自新好好做人,以后千万不要再贪图东家家财免得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我在兄长眼里就是那么不堪么,他为什么不信我,信一个外人?”
“我好生气,好绝望,哥哥不想认我,我便不认他……,我也不给家里写信了,也不去打探家乡情况,我不知道家里糟了倭寇偷袭,我不知道嫂嫂她们来找我,我不知道她们…………她们……呜呜呜,是我不该,我不该气性那么大,我为什么不给家里写信啊,哥哥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我却耍性子当真十七年不与家里联系……”
能忍受红铁烙刑、鞭笞夹板的硬汉,此刻后悔不跌的大哭,“我若是早知道她们来找我,我……我……我一定会去接她们的。”
“你去哪里接她们?”
“去……”
原本情绪崩溃的德才猛地一收,紧抿着唇瞪向刘晏淳,“你想问什么,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吧,她们死的很惨。”
刘晏淳气若游丝、声若鬼魅,双手抱着手臂,手指乱颤的从皮肤上跳过。
“大火在她们身上烧起来的时候,她们想要大声呼救都不能,她们痛苦的挣扎,身上的衣服被火烧成了黑色焦灰,她们的皮肤被烫得起了一个个红色燎泡,她们……”
“别说了,别说了。”靠在墙上装死狗的德才往前一扑,将毫无准备的刘晏淳扑倒在地,疯狂的伸着手去捂刘晏淳的嘴巴,去掐他喉咙。
只为了让他闭嘴!
陈鸢吓坏了,她也没想到刘晏淳自由发挥的太过超纲,把德才刺激得癫狂起来。
她赶忙上前,冲着德才身上受伤的地方伸手一摁。
痛得德才瞬间松了手,而刘晏淳也抓着机会从德才的魔爪下逃脱出来,两人狼狈的把疯若狂犬的德才推开。
诈人成功,陈鸢就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德才,你知道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你不想她们死后也以她人之名埋葬在别人坟地里,成为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吧?”
“你知道么,今天我在盛冬月棺材里,发现了一具未曾生育过的女尸,她嘴里被人塞满米糠。另一具应该是妙云尸体的焦尸,却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尸,嘴里也被人塞满米糠,她们无法向阎王爷告状。”
“你开棺了?”德才的情绪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求知若渴的望向陈鸢。
“是的,今天知县大人带着我们去盛家祖坟开棺验尸了。”
德才愧疚难当的唔吟,双眼释放出强烈的恨意,“我大嫂的嘴里被塞满了米糠?”
陈鸢心中一跳,看来德才当真知道其中有一具尸体是他大嫂,“是的。”
“呵呵呵呵。”
德才冷笑连连,然而,之后他又什么也不说了。
照理来说,他的心房已然被刘晏淳攻破,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会把嫂子和未婚妻惨死的委屈和盘托出,请官府替他做主的。
反正他都承认其中一具尸体是招娣的了,为什么又……
不,他只承认了招娣的身份,没有提未婚妻,也没有提大哥孩子!
思来想去,一个有大仇恨的人,什么都不敢说,那只能是心有忌惮。
他有把柄在别人手里。
德才孤家寡人一个,他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兄长一家,大嫂他认了尸体,剩下的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