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没见过,短刀在汪祺上县衙领取的时候见过。”吴睿江冷硬的面庞上,挤出一抹冷笑。“见过短刀又如何,难不成我见过哪把刀,那把刀杀了人,就和我有关,成了我的贴身之物了?”
围观的百姓因为这句话哄堂大笑起来,若管知县敢应下,他昏官之名便坐定了。
管知县不答,依旧提问,“那你可曾借过汪祺的短刀?”
“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刀,干嘛借汪祺的刀。”
“那你可曾碰过这两物?”
“不曾。”
“当真没有触摸过这两件东西?”
“当真。”
“确定?”
“确定。”
吴睿江只觉得管知县再三确认很烦,难道是想多番提问观察他表情变化?
休想!
目的达到,管知县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他这一笑,不算狰狞,也无法百媚生辉,却引得堂上堂下不明真相之人目光齐聚在他身上。
笑得吴睿江心中不安,也吓得一些都民村人心中忐忑,总觉得今日升堂处处透露着古怪,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知道真相的葛县尉、魏县丞他们,则是暗地里撇了撇嘴。
陈鸢明白三位大人止不住翻白眼的心情,但打搅人装逼是要被雷劈的,管知县心里越爽,对她将来越好,所以陈鸢默默跟着大人们看管知县逗吴睿江耍。
管知县摇头晃脑的溜着胡须,神采飞扬却故作疑惑的问道,“那本官就不明白了,你不曾触碰过这两件凶器,为何这两件凶器上有你的贴身之物?”
“呵,大人,小人实在看不出这两件凶器上有我什么贴身之物。”原本忧心忡忡的吴睿江此刻放了心,也不知这偏向东厂的狗官想出什么昏招想哄他上当,他是不可能认的。
“或许小人眼神不如大人好,实在看不出来上面有我的贴身之物。”吴睿江转过身,那双不畏生死的坚定眼眸,此刻却噙着冷笑,满是渴求的看向堂外百姓。
“我想在场这么多人,应该有眼神好的,尤其有这么多都民村村民,他们对我、对我的物件都很了解,大人不如把这两件凶器拿去给他们找找看,我也想知道上面有我何物。”自信的言语里却充满了无奈和苍凉。
管知县点头,“好,那就给大家看看,不过只能看,不能触碰。”
吴睿江,“……”
这昏官疯了不成,真当他能一手遮天?声誉不要也要去攀附东厂那群阉狗?
曾水笙上前,平举着托盘走到堂外。
大家纷纷探着身子、伸着脖子,往他手里瞧。
触碰,倒也没人做,古人最是忌讳凶邪之物,杀过人的东西很晦气,他们怎么可能乱碰。
“这不就是一把刀,一柄闺房自玩的木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啊。”
“不知大人在搞什么名堂。”
“不对,你们看刀和木棍上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更多人探头,就连吴睿江也被这一声吼吓得回头盯着托盘上的物件儿猛瞧。
方才他见托盘上除了刀和木棍,并无他熟悉的贴身物品,便心下轻松,并未过于仔细端详凶器上还有什么东西。
可是曾水笙背对着他,他什么都看不到,心中不安之下,他只能垂头安慰自己,避免情绪波动被人察觉。
“不就是血么?不,还有白色的粉末,那粉末看上去像……”
“像什么?”
“像指印。”
“对诶,怎么会有手印呢?”
“有手印很正常吧,刀上有血,手拿了刀,留下了手印。”
“可手印上为什么会有白色粉末?”
本来淡定的吴睿江,心中开始惶恐起来,他本就不是头脑空空之人,契约文书、卷宗上指纹的用处他是明白的,一个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
“圣人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本县甚是欣慰,治下百姓也拥有一双慧眼,不被信口雌黄之人诓骗。”受尽冤枉的管知县却不为自己叫屈,反而把百姓夸了一番,直夸得大家不好意思,也莫名其妙。
不过管知县立刻就替他们解惑了,“你们看到凶器上白色的指纹,就是县衙新招的仵作李菲发明的指纹显形粉。”
在他说到此处的时候,两个衙役配合的上前,开始随着他的解说演示。
“只要是人拿过、摸过之物,都能撒上显形粉,让肉眼不可见的指纹显出形状。”
一个衙役在铜壶上按了一下,就挪开了手,另一个衙役则是撒上了白色粉末……,之后铜壶上刚才被摸过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指纹。
“然后再用薄如蝉翼透如薄冰的冰纸将显形的指纹提取下来,再与凶手的指纹做个对比。”
与陈鸢一起研制提取指纹之物的衙役,早就跟她学会了提取指纹之法,拿出陈鸢利用小肠、桃胶、糯米等物制作出来的“透明胶”将铜壶上的白色指纹提取了下来。
然后贴在了黑色硬纸上。
竖起提取的黑底白指印,让围观的百姓看得清清楚楚。
而方才在铜壶上按了指纹的衙役,又用同一根手指按了蓝色印泥,印在了纸上,竖起来,递给百姓传阅。
管知县道,“你们可以拿去对比,看看器具上提取的指纹,和纸上印的指纹是不是一样。”
听到此处,吴睿江心中仅剩的侥幸也消散了,筹谋多时的锄奸大计,竟然如此轻松就被人破解了。
备受打击之下他绝望的怒吼,挺直的脊梁未被敲打就软了下去,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竟然,竟然真的有人发明了提取指纹之法!
对了,管知县说是谁发明的来着?
新招的仵作李……李菲!
吴睿江错愕扭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站在衙役背后毫无存在感的小姑娘。
他从不曾看重过的小人物,流放途中好几次险些累死的枯瘦聋哑小姑娘,到了村中后他也见过她挺着满身被人揍的伤痕跑到他家里求救,那双无辜的透彻眼眸,充满渴望的对他释放着求救的光芒。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纵使他担了村长的名头,李家的事情,他就必须插手么?
他要做的是惩奸除恶、关乎天下的大事。
一个小姑娘的冤屈与他何干?
她是生是死,端看她个人的造化,死了也是她无能。
帮她,于他的大事没任何帮助,反而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
被流放的这些官员家里,哪家没点龌龊,李家那点秘密,他是当真不想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