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闪过一道青影,就见一个纤秀清丽的少女翩然而至,“殿下,伊阙关大门洞开,韩王安然无恙,已经在守将荀牧的陪同下出来了。”
怀真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问道:“青羽,你师兄呢?”
少女道:“他去前方探路,顺便找驸马报讯了。”
怀真有些不好意思,忙奔过去接住随从手中马缰,命令大家继续前行。
方才退了六里,等到再赶过去时,已经霞光漫天。
荀牧径自迎到马前,诚惶诚恐地拜倒,“末将鲁莽,让殿下受惊,实在罪该万死!”
怀真看到两丈开外的李晄气定神闲,正朝她微笑,便明白只是虚惊一场,忙抬手道:“老将军快请起,有话慢慢说。”
荀牧虽然须发皆白,可是精神抖擞声如洪钟,再三请罪后才肯起身,又盛情相邀,请他们在关内暂留一夜,为他们接风压惊,等明日再出发进京。
他们这一路鞍马劳顿,到了此处确实也都疲惫不堪,何况洛阳近在眼前,也不急在一朝一夕,于是便留了下来。
酒宴散后,怀真立刻拽了李晄出去,一直跑到崖边栈桥上才松开。
头顶明月如霜,林间山风徐徐,伊阙关位于两山之间,远远望去,漫漫雄关犹如一道灯火灿亮的纽带般,联结着两座高山。
“我知道你在生气,可是凭良心来说,你不觉得这样最是稳妥吗?”李晄望着她的背影道。
怀真紧紧捏着栏杆,手指下是原木粗糙的纹理,她用指甲使劲抠着,可心里依旧郁愤难当。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信不信陆家是你的事,可我相信三郎。”她使劲捶了把护栏,带着哭腔道:“玄鹤已经去通知他了,明日我却跟你直接入城,他白等一场,心里会怎么想?”
方才在席间,荀牧得知他们的计划后,建议他们不要私自与任何一方接洽,径直从南方入城,先控制住洛阳乱局再说。
国朝气数未尽,乱臣贼子再多,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否则燕王早就攫取帝位了,何须白等两年?
李晄深以为然,他本就不信任世家军阀,也不知道青兖联军退兵的条件是什么,因此心中颇为忐忑,如今因荀牧的话茅塞顿开,三思之后便应了下来,并拜托荀牧代为传话,令青兖联军退至虎牢关。
同时,他也替怀真做了主。
怀真当着诸位军将的面也不好驳斥,只得咬牙忍着,强笑着附和,好不容易熬到离席才把火气撒了出来。
日间荀牧故意闭关拦路,是想考验一下如今卫室最有实力的两人心性如何,能否担得起重整河山恢复朝政的重责。
李晄有名师教导,这种理论知识是难不倒他的,何况经过几位兄长的前车之鉴,他也懂得了扬长避短,自然是拣臣民们爱听的说,因此一番详谈过后,他在这名耿直忠厚的老将心中,已经成了中兴之主的不二人选。
“你刚还说你相信他,若他白等一场就起了异心,那你这信任未免太廉价了。”李晄无论心里边再怎么关爱怀真,嘴上却是永远说不出好听的。“儿女情长重要还是大局重要?谢珺又不是无知少年,他怎么可能不理解呢?”
怀真狠狠甩开他搭在肩上的手,哽咽着道:“他和你认识的人不一样,你根本不了解他。他一定会跟部众们说……说长公主是站在咱们这边的,等她一进京就会先来同我们会和……可是现在你擅作主张,就算他不多想,那其他人呢?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和青兖联军暗中谋划着对付他们?”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兴卫军这样想也正常,那你焉知青兖联军不这样想呢?如今洛阳情势严峻,就让他们互相牵制互相猜忌,如此才不会冒进。”李晄耐心劝解道:“怀真,这种时刻不要意气用事。陆琨先是陆氏一族的少主,其次才是宣誓效忠我的臣属。同样,谢珺先是兴卫军的主帅,其次才是你的驸马。”
怀真抹了把泪,转头望着他道:“你以为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桅杆上的灯笼投下浅黄的光晕,映地她眼中的泪意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李晄心中微微一痛,他又何尝忍心?他比谁都清楚谢珺对怀真的爱,只要是怀真一句话,他能毫不犹豫献出一切。
可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手握兵权能力出众的男人。
杨昌败亡后,他以戴罪之身却能收拢西北军残部,又陆续吸纳陇山悍匪,招降西羌蛮人,从各郡不断募新兵,甚至最后连叛军精锐也能整合到一起,如今的实力已经胜过了起兵时的雍伯余。
若他要造反,恐怕没人拦得住。
他也想像怀真一样无条件的信任谢珺,可理智告诉他不能低估人性。
“你还记得离开宛城那夜你说的话吗?”他缓了缓声气,走到她身边道:“剿灭叛军余孽,伤亡不过五万多你就受不了了。可要是这两路大军以京畿为战场,到时死伤恐怕不计其数,而且包括洛阳在内,不知道多少城池会化为废墟。”
怀真低头望着幽暗的山谷,哽咽了一下没有开口。
李晄知道她听进去了,便又朝她靠近了一点,俯在栏杆上,侧头望向她道:“怀真,永远不要低估人心,因为人心易变。”
怀真缓缓转过头,骇然问道:“你也会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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