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揉着脚后跟道:“撞得我好疼。”
她俯身去查看,看到榻下的箱笼,笑道:“三郎,这里藏的什么宝贝?”说着便拖了出来。
谢珺窘迫道:“没、没什么,就、就是换、换洗的衣物罢了。”
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态度反倒助长了她的好奇心,“我才不信。”
她像是怕他抢夺一般,迅速扳开铜扣掀开了盖子。
结果大失所望,她还以为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惜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还真就是衣物。
“你为何要藏一箱子破衣服?”她皱着眉头拈起来,一件件抖开,摇头道:“真是莫名其妙,哎,就没有一件完好的,都发黄了,怎么还有这么小的?”
她抬起头,笑望着他道:“莫不是要留着传给儿孙?他们不给你踹翻箱子才怪。”
那是蛰伏在心底不敢碰的刺,也是梗在胸口难以消融的块垒,更是他以为终生不能忘怀的屈辱和怨愤,可是就在她几句云淡风轻般的玩笑话里,一切突然烟消云散。他不愿再对过去耿耿于怀,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遑论伤怀?
从太皇太后的赐婚懿旨下达后,他们母子就彻底反目了。所以这次她弃他不顾,也在情理之中。父母对子女的爱并非毫无缘由,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很早以前……”他笨拙地编造着理由,“以前放在那里,实在太忙,忘了处置。”
“幸好是在楼上,勉强还能防潮,否则都该发霉了。”她笑着缩回手道:“你还要留多久啊?嬷嬷说,旧衣服长时间不穿,会生虫子的,所以都要烧掉才干净。”
“那、那就烧掉好咯。”他弯下身穿靴子,随口道。
见他出声,她便合上盖子,蹲在地上将那口箱子推了出去。
谢珺急忙整理好散乱的衣襟和歪斜的发髻,这才转了出去,听到怀真在廊下和阿柯说话。
“这炭火有点熏人,我都快掉眼泪了。你从哪找来的?”
“主人屋里平常不用火盆,所以一时也不好找,正好外面王爷们在烤鱼,我就去借了点炭火,都是普通的炭,味儿难免会有些大。”
“那……你家主人,他都不冷?”
“主人常年习武,比我们耐寒耐热。”
“夏天住这挺舒服吧?可以戏水,可以钓鱼,还能泛舟呢!”
“就是……蚊子太烦人。”
“怎么没听三郎抱怨过?”
“蚊虫不叮咬他,就把我和阿楷咬地满身包。”
“哈哈,那我和他一样,蚊子也不咬我。小的时候,身边嬷嬷说,是我太凶了,连蚊子都怕。”
“主人倒是不凶,就是……”
“就是什么?”怀真追问道。
他不知道阿柯会说什么,忙咳嗽了一声,阿柯立刻惊跳而起,迎过来道:“主人,我只是帮公主拿了火盆而已,没什么事就退下了。”
怀真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他靠近,没想到现在才出声,回过头道:“瞧你把人吓得。”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摸索着将阿柯做过的蒲团拖过来,挨着她坐下,隔着黑巾望着跳动的火焰。
“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他叹道。
“难得有机会玩玩火。”她用铁钳子挑起一件衣衫,看着火焰从袖头席卷上来,初时只是轮廓,最后漫上来吞噬一切,心里便有种说不上来的痛快,毁灭和创造一样,都会让人感到愉悦。
她心里的恨无法消解,只能以此来泄愤。
这些大大小小的衣衫,背后的破损处皆一模一样,她不可能猜不到是什么缘由。但他讳莫如深,她自也不会去问。
她抬头见他似有些闷闷不乐,不由笑道:“舍不得?”
他也笑了,摇头道:“没有,我怕火星溅到你身上。”
“回去后我赔你新的。”她柔声道。
“泱泱,谢谢你。”他靠过来,揽住她的肩道。
怀真转过头,望着他的侧脸,这段时间养伤倒是白了不少,在黑巾的映衬下泛着象牙般的色泽。
千言万语涌上来,最终却又咽了回去。
“三郎,”她吻了吻他的面颊,低声道:“箭簇还在吗?”
“嗯?”他有些不解。
她轻轻抚了抚他的左眼,黑巾下隐隐露出未擦干净的血丝,她却没敢动,怕他会觉察到。
他点了点头道:“在呢!”
“送我吧!”她向他讨要,语气不容置喙,“我留在身边辟邪。”
他忍俊不禁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快去拿吧!”她催促道。
他便起身进屋去了,她将余下几件衣衫一齐投入了火盆中,望着泛黄的丝麻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她眼中的暖意也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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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长公主和谢家三郎的婚事最终被皇家判了义绝,京中都在盛传是长公主本人不愿下嫁。
谢家三郎因获罪被免去军职,又伤了一只眼睛,而谢家另外两位郎君也莫名其妙遭到贬职,所以长公主悔婚也在意料之中。
原本并不是多离奇的事,所以起先并无多少人在意,直到开春后听说谢家三郎不服判决,被处徒刑一年,京中便又开始炸了锅。
承庆二年仲春①,谢珺前往雍州杨昌麾下服刑。
故交同僚们设酒践行,将他送出了城,怀真亦在其列,抛下众人将他送出三十里,直到暮色渐至,依旧不愿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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