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保持严肃，一字胡下嘴唇翕动着。
    “英灵和天使都有不死属性，不过两者又有根本性不同。”
    “义体与血肉相融生长出全新的器官‘灵具’，灵具通过外像不断扩展的方式，渐渐凝聚出英灵的完整形态。”
    “但英灵本质上是一种概念的具象化，其是否能重现与其所属圣灵阵营、唤醒他的圣徒有关。”
    “按照存在主义的解释，英灵存在就是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存在。存在是真理，对抗天国只是手段，阵营可变，存在不可变。”
    老人稍微停顿，翻了一页纸。
    “天使不同。他们是一种脱胎自须构的特殊生命形式，活生生的须构序列才是他们内在本质，承载须构的肉体极其关键。没有肉体，须构就无法生长。”
    “虽然天国的太阳钟储存了意志化身，天使哪怕被杀也会复活，融入新的躯体……但这个过程没那么容易，才复活的天使需要适应新躯体，实力上也大打折扣。”
    “这种存在形态的差异，让英灵和天使弱点不同。”
    “英灵被外力消灭，需要有人一点点从义体中唤醒，帮助英灵生长出适应环境的新形态。”
    他抬起左手食指：“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是杀不绝的杂草，天国对对危险的英灵是采取直接斩杀，这简单有效。”
    “至于天使，圣灵制裁的方式就是封印，将他们处于不死不活状态，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罗伯特端起杯垫上的玻璃杯，嘬了一口热茶。
    老教授看向马丁：“死之国是圣灵建立的‘天使监牢’。”
    “天车十锁中，要解开第八道锁，其中一个前置条件就是得进入死之国，完成里面的试炼……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所谓的试炼还有一些小小的潜规则。”
    马丁仔细聆听。
    他从特蕾莎那里已经打听过一遍。
    死之国试炼，即是在里面完成为期8日的卫戍工作，守卫一扇坐标门。
    在8天内，不让任何一个死之国囚徒进入那扇门，试炼就算成功。
    听起来很简单直观的任务，有点像塔防游戏。
    马丁这回留了个心眼，特蕾莎给出的情报规则往往都是对的，但具体应对和实际情况往往与理论有偏差。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去过死之国的人打听，来做验证。
    在这里，马丁最信任的是罗伯特教授。
    “不管是你要尝试死之国，还是你的什么朋友……你们都得记住，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死之国试炼，第一次机会最大，越往后越是困难。”
    老教授给出警告。
    马丁心说果然有猫腻。
    罗伯特喝了口红茶，用手摸了摸越发浓密的下胡须。
    以前他还只留唇上一字胡，现在下巴上的胡子他也不再打理，变成了一个头顶光亮的大胡子小老头。这形象倒是和马丁印象中的学者更加接近。
    “我第一次进入死之国是十年前。”
    老教授端着茶杯说：“当时我被送到了一个悬崖上，背后是一扇光幕。被封印的天使无法挣脱，但会孕育出一些特殊的堕天使，这些堕天使从山下爬上来朝光门冲击。”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直冲击，会有一个倒计时的沙漏，提醒你他们即将来临。”
    “前六天我坚持得很好，但第七天我就受了伤，不得不从光门撤退回来。”
    “超凡之力消耗太大、没有均衡分配是一方面，不论外像还是义体，都难以维持。”
    “另一方面是难以持续集中精力，哪怕超凡者也很难保持最开始的注意力和敏锐度。”
    “堕天使却不知疲倦，蚁群一样涌过来……”
    罗伯特叹了口气：“那也是最好的机会。往后再尝试，难度就在成倍提升。”
    “第二次需要坚持16天，第三次需要32天……我在第二次通过了试炼，但也耗尽了所有积蓄，出来后也只剩半条命，在医院疗养了很久。”
    马丁对这个倒是清楚。
    特蕾莎做出过解释，说这是因为圣灵对圣徒的评估会下降。
    死之国初次试炼，见证圣灵对圣徒要求最低。
    失败一次就会降低一次评价，即马丁之前献祭灵具雏形时得到“反应xx”反馈。
    被圣灵看好的圣徒，即持续反应热烈，要求通常教低。
    不被看好的圣徒，要得到圣灵赐福，解开天车十锁就是难上加难。
    马丁最初听到这件事，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舔狗流？
    不过想归想，要当圣灵舔狗也得有海量资源投其所好。比如说面对瘟疫女士就得疯狂献祭疫虫，可有那个硬实力完全没必要，直接数据面板拉满从死之国莽过去就行。
    这是一条有些鸡肋的路线：有能力的没必要，想尝试的没条件。
    “所以第一次的试炼，必须抓住机会，准备尽可能充足。”
    老教授再次表示：“要将第一次看成是最后一次，当成是此生仅有的机会。”
    “不要觉得我言之过重，曾经帮过我的一名长者，就是第四次去试炼，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
    罗伯特不厌其烦地强调：“切记，死之国只有三次机会，三次就是极限，如果三次不行，绝对不要尝试第四次。”
    “我明白。”
    “还有一点就是里面的天使等阶，不会超过试炼者，如果有特殊的义体或外像，应对起来也许会事半功倍。但消耗还是实打实的。”
    “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
    罗伯特将笔记本收入皮箱，扣上大衣扣子站起来：“明年下半年，我可能会离开格瑞普大学，换一所大学任教。”
    马丁一愣：“老师确定了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老教授看向窗外：“我在第九锁已经困了太久，一直没能满足授业与治愈这一门槛，或许是该换个环境了。”
    ……
    天车第八锁有五个要求。
    1等大球状水银8块。
    2权天使一具或同等阶圣遗物。
    3外像铸型，完成英灵雏形。
    4治愈病者与伤者的痛苦，或传授世人知识与技艺。
    5死之国试炼。
    马丁满足了前两个条件，后三个还在逐一摸索。
    铸型是其中最容易的，不同材料决定英灵躯体的强度和变化。
    根据特蕾莎给出的提醒，大多英灵以欧帕兹和金属混合为主，欧帕兹能给予英灵增加一些特性，金属则是保证铸型的延展性和修复能力。
    马丁对此也做出了计划：用海枯石+金属配比来铸型。
    海枯石这东西是对天使特攻的优质材料，英灵躯体以它为主体铸造，对天使的威胁性将会大幅度提升。
    此外金属也是必要的。
    现在需要先收集够多的海枯石，这项工作他交给了地下城的佐伊和半人马森托尔。
    至于第四条授业与治愈，这个或许只能去请教迪莉娅试试。
    总之，这三个条件都得一个个来，急不得。
    ……
    当天夜里，马丁准备进入砂与海之城打猎海枭，加快收集海枯石的进度。
    麦克离开之后，他又回到了什么都得自己动手的生活，但从好的方面来看，也自由了很多。
    忽然，地下室外传来敲门声。
    马丁过去却发现外面没人，只有一张纸条在门缝下。
    纸上写着——
    「入会任务：调查铁路工人失踪案，该案件疑似受超凡力量影响，详情可询问警方特别行动局。」
    马丁翻开怀表。
    这时候是夜里十二点整。
    案件具有时效性，拖得久了，很多线索就难以查找。
    他穿上黑色的大衣外套，戴上软边帽，直接赶赴市警察局。
    格瑞普市警局挨着市政厅，同样在西区，不过是在与皇后大道交错的联合大道，马丁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市警局设立在一排犹如教堂般的宽大尖顶建筑里，看起来气势威严。
    大门口有一道栏杆，旁边简易哨亭站着一个执勤的年轻警察，他头戴铁盔帽，背着燧发枪，正搓着双手，靠一个烧火的铁盆取暖。
    对方询问他：“先生，你有预约吗？”
    马丁拿出自己的注册探险家证。
    对方一看，立即摇起了长长的栏杆，显然对探险家进出非常习惯。
    马丁顺便问他：“请问特别行动局怎么走？”
    “您先进入大厅，进去后一直往左，第一个房间就是特别行动局了，很醒目。”警察表现得耐心而友好。
    “赫尔曼警探今天在吗？”
    “您来得是时候，赫尔曼警探正要出去。您看，他还在那，天气冷了，公务车容易故障……”
    警察指了指里头警局大厅外的一片空地，那里停着几辆蒸汽车，其中一辆车呼哧呼哧干响，就是怎么都发不动。
    马丁手拎煤油灯靠近，看到这辆发不动的车表面有很多凹痕和擦挂，显然有些年头了。
    正在驾驶室捣鼓蒸汽发动机和炉子的警察抬起头，正是左眼戴了眼罩的警探赫尔曼，他此刻面色有几分烦闷。
    马丁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又见面了。”
    赫尔曼的独眼一动：“你加入了协会……你是协会派来的人？”
    “我想是的。”
    马丁打开车门，放下提灯，坐入副驾驶座：“警探，铁路工人失踪案是怎么回事？”
    这事报纸上完全没有报道。
    “昨天凌晨，三个巡逻夜检的铁路工人失踪。”
    赫尔曼一边用扳手扭着钉子，不断预热气缸，他嘴上说：“现在找到了大部分尸骸，包括死者头部和四肢，胸部和腹部只有一些碎骨。”
    “根据法医鉴定，按照破碎的衣物和生理体征判断，确定是那失踪的三人。”
    “他们身上伤口很少，都是被袭击者一下咬碎脖子，当场死亡，此外还有两根弯曲的铁钎，他们似乎用铁钎对抗过敌人，但被外力几乎拗断。”
    “这种咬合力和对手持武器成年男子的压制力，大概率是超凡生物。”
    独眼警探一遍遍尝试着启动，蒸汽车始终发不动，他只能暂时放弃。
    “尸体还在吗？”马丁说：“带我去看看。”
    他心里琢磨着，有件圣遗物可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