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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心服口服

    孔瑞和黄彰知晓自己近乎于挑衅的行为会换来什么……为了维系自己的威信,杨玄最好的法子便是当众责打二人。
    责打,但却不敢下死手。
    一顿毒打换来前程,谁不干?
    求求你!
    捶我一顿吧!
    孔瑞和黄彰是如此的渴望被毒打一顿,所以当杨玄让北疆军将领集结,说要让大家看一场好戏时,有些懵了。
    毒打呢?
    将领们渐渐集结,消息也传到了廖劲那里。
    他靠在床头,身边有人在禀告。
    “……军中的将士有些不服气,觉着陈州军是不错,可他们也不差。为何要变动操练的法子?且那法子颇为辛苦,堪称是炼狱……故而孔瑞二人出头,下面不少将士都为之叫好……”
    廖劲摆摆手,随从闭嘴。
    “老夫躺下了,杨玄接手诸多事务,首要便是北疆军。但他没动……”
    随从说道:“是啊!他这阵子就忙着和刘司马等人看文书,说什么盘家底。”
    “孔瑞二人,蠢!”
    随从一惊,“这……”
    廖劲捶打了几下大腿,依旧没知觉,“老夫虽说躺下了,可杨玄诸多事还得敬重老夫,难免束手束脚。
    当下他不好插手北疆军,便是如此。
    孔瑞二人出手,这是挑衅,杨玄出手,天经地义。
    这两个蠢货,给了他出手的机会,愚不可及。”
    随从说道:“可此事……难啊!军中兄弟都不颇为不满。”
    “看吧!”廖劲看着大腿,眼中有落寞之色,“看他的手腕。”
    随从默然。
    廖劲揉揉大腿,“老夫曾埋怨自己的腿没有年轻时灵便,但偶尔想来,走的慢一些,看着更有威严,也能慢慢思索……
    人老了,做一件事,会思前想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一遍,把最坏的可能想几遍……
    老夫觉着这是老成。
    可再看看杨玄,孔瑞挑衅,换了老夫定然要仔细想想,想想此事的背后动机,想想二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些人可能的手段,再想想此事的几个结果,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老夫该如何应对……可能应对。”
    中丞……老了。随从的眼中充满了忧郁。
    廖劲突然莞尔,“若老夫腿脚完好,此刻应该会呵斥杨玄。
    哎!年轻人,做事莫冲动,要考虑周全,要思前想后。
    可他,就这么去了。老夫敢打赌,他接到消息最多一刻钟之内就去了。”
    随从说道:“没有一刻钟,几乎是接到消息就去了。”
    “看看,年轻人就是这般急不可耐,遇到事,恨不能插翅飞过去。至于什么艰难,先搁一边去……年轻,真好。”
    廖劲渐渐垂首,彷佛是要打盹。
    随从悄然后退。
    “告诉老夫那些人。”
    廖劲突然开口,随从止步,“阿郎的意思……给杨玄一个教训?”
    廖劲躺下了,要想继续发挥影响力,就得制衡……首要是制衡杨玄的权力。
    “老夫也想……夜里睡不着,老夫也想过,此生就这么虚度了?最后的时光,难道不该疯狂?就如同是一支蜡烛,烧到最后时,最为炽热。”
    廖劲摇摇头,“可这是北疆啊!告诉他们,莫要跟着兴风作浪。”
    ……
    北疆军的将领们在集结。
    校场上,万余将士有些不安。
    也有些不耐烦。
    如安来了,走到赫连燕的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
    赫连燕眸色平静,稍后走到了杨玄身侧。
    众人的目光不禁跟随着这个一身传奇的女子。
    当今北辽皇帝的侄女儿,从小就跟着赫连春,一直到潭州。在潭州,她掌管着赫连春的机密事,作为赫连春对外的代表四处奔走,掌控三大部……
    后来却反戈一击,成了杨老板身边的神秘人。说神秘,是因为赫连燕的职权外界摸不清,有人说掌管密谍,可一个节度副使,哪里需要什么密谍。
    杨玄出门大多会带着赫连燕,由此可见,这个妩媚的令男人一见就动心的女人,已经成了他的心腹。
    “郎君,有人在暗中串联,撺掇将领们反对郎君的操练之法……”
    “这青天白日的,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盯住了?”
    “如安的两个弟子在跟着。”赫连燕说道。
    杨玄眯着眼。
    赫连燕回身,对如安微微点头。
    如安消失在校场外。
    南贺过来,“郎君,除去一人卧床养病之外,都到齐了。”
    杨玄看了一眼,“卧床那人……”
    南贺说道:“卧床十余日了。”
    杨玄突然一怔,心想我怎地会生出了疑心?
    这不是猜忌吗?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了。
    作为老板,下面分公司的经理们心思各异,猜忌是正常。不猜忌,那是憨憨。
    将领们在窃窃私语。
    直至杨玄走到了高台前方。
    这是这位北疆副使履职后第一次在军中亮相。
    将领云集,纷纷看着杨玄。
    “领军厮杀,今日在场的,大多比我经历的多。”
    杨玄的开场白令众人反应不一。
    但都觉得杨副使是怯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的不只是军队的使命,更多是军队的秉性。军队要操练,平日多流汗,战时方能少流血!”
    这话,精辟啊!
    众将不禁眼前一亮。
    一群棒槌……杨老板看着将领们的反应,说道:“可如何操练是一门学问。有人说,北疆军按照原先的法子操练了数十年,为何要变?这话,在理!”
    咦!
    孔瑞一怔,看了黄彰一眼,心想难道这位副使是想借机和大伙儿示好?
    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做了嫁衣?
    他看看那些将领,果然,大多面露微笑,显然对杨玄的姿态很是满意。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就算你是大唐名将,可论起操练,咱不尿你!
    这是人性!
    黄彰眼中多了失望之色,接着便是惶然。
    不禁愤恨的看了孔瑞一眼。
    杨玄服软,诸将欢喜,皆大欢喜。孔瑞要倒霉之前会去长安,于是,杨玄所有的怒火就只能冲着他来撒。
    老子,好像被卖了!
    黄彰双拳紧握。
    “可万事,它是前行的。多年前的厮杀,两边拿着青铜刀剑,木棍子,没有章法的冲杀。一个勐将就能冲散一队军士。
    时移世易,渐渐的,兵法在前行,操练的法子也在改变……
    如今,阵列更为灵活,更为紧密。一个勐将能冲阵,但想一往无前,难!这便是进步!”
    杨玄缓缓说道:“有人说,论兵法,论操练,耶耶谁也不服!”
    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我是副使。”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敢死营在我的操练之下,变成了令草原三大部胆寒的太平军。陈州军在我的操练之下,成为北疆第一军。
    你等,凭什么不服?”
    诸将面露怒色。
    没等他们发作,杨玄挥手,“不服?拉出来熘熘!”
    他挥手,五百陈州军前出。
    杨玄指指这五百陈州军,“北疆军中,最为彪悍的,拉出来,五百人!”
    诸将的情绪兴奋了起来。
    一番争执后,张度的玄甲骑和江存中的麾下被撇开了。
    五百北疆军将士列阵。
    和陈州军相对。
    “如何较量?”有人问道。
    杨玄说道:“站!”
    孔瑞说道:“便是那个阵列?副使,下官以为,此等站立并无用处……”
    杨玄默不作声。
    两队将士站在那里,目视对方。
    陈州军是要为杨老板争气,而另一边则是要为原先的老规矩撑腰。
    众将刚开始时有些轻视。
    “站着有何用?若是站着能有用,那整日都不用操练了,从早站到晚,耶耶第一个站。”
    “军中也有这等操练之法,操演阵型时,将士们是得站站。可他这个却是……一直站!”
    时光流逝。
    那些将领们的都囔少了。
    他们在看着两边。
    北疆军的五百人,此刻身体有些摇晃,眼神也不对劲,那种忍耐之色很明显。
    再看看对面。
    纹丝不动。
    那眼神啊!
    犀利的让人想到了横刀的刀刃。
    闪闪发光,令人胆寒。
    太阳高照,晒的人浑身发烫。
    将领们有些熬不住了,可杨玄不动,他们也不能动。
    不,他们能动,至少能活动一下手脚。
    可两边对着站的将士,却只能一动不动。
    谁动谁输!
    汗水从内到外,浸透了衣裳,一片片湿痕在扩大。
    脸上的汗水肆意流淌,浑身发痒,却不能去抓挠。
    有人的身体开始摇晃。
    是北疆军那边。
    越来越多的人身体在摇晃。
    还有人双眼茫然,显然是快元神出窍了。
    而对面,依旧纹丝不动。
    那眼神,依旧犀利。
    站不管用?
    这个想法在动摇。
    呯!
    北疆军那边有人摔倒。
    呯!
    第二个人摔倒。
    将领们渐渐变色。
    他们都熬不住了,可陈州军那五百人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模样。
    呯!
    对面的五百人,不断有人摔倒,或是一屁股坐下。
    将领们渐渐面色凝重。
    呯!
    一个将领扑倒。
    这脸!
    脸呢?!
    那五百人,依旧如故。
    呯!
    对面扑倒的速度越来越快。
    剩下的身体摇晃的如同风中之烛,但依旧倔强的坚持着。
    这便是北疆军!
    但,他们看向高台上那个男人的眼神,变了!
    呯!
    黄彰一头栽倒在地上,随即艰难爬起来,脸上青紫,看着狼狈之极。
    他看着那五百人,心想,若是战阵上遇到这样的对手,可能敌?
    一种惶恐,油然而生。
    一种悔意,也油然而生。
    我,怕是寻错了对手!
    那五百人恍若凋塑,一动不动。
    杨玄上前一步,“够了吗?”
    没人回答!
    他咆孝道:“够了吗?”
    没人开口。
    杨玄的咆孝回荡在校场上空。
    “什么叫做意志如铁?什么叫做令出如山?什么叫做万众一心。你等可懂?”
    “你等什么都不懂!”
    杨玄指着自己,“我传授的操练之法,便是最顶级的兵法……何为兵法?”
    老贼拿出小册子和炭笔。
    连屠裳都闭上眼,专心听着。
    “最上等的兵法,便是操练之法。一支强军在手,对手偷袭,分兵,包抄……敌从多路来,我只从一路去。”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那些将领在品味,悟性高的已经闭上眼睛,心无旁骛的在倾听。
    “所谓的兵法,便是麾下实力不济,想出来的各等法子。以弱胜强,这是兵法,可更多是无奈。”
    强军在手,什么兵法?只需不犯错,一步步推过去就是了。
    “什么叫做数十年不变?数十年不变的,唯有亵裤!”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然后,沉思。
    一群棒槌,杨玄摆摆手,“歇息!”
    陈州军开始活动身体。
    “再拉五百人来!”
    五百北疆军被带来。
    “出城。”
    杨玄带着众人出城,直至城外一条大河。
    “前行!”
    杨玄就一个指令。
    乌达送上马扎,“主人,坐。”
    杨玄坐下,身后一群将领。
    此刻将领们恭谨了许多。
    在他的身后按照品级排列。
    孔瑞二人也在。
    但,眼神闪烁。
    两队军士朝着大河走去。
    噗噗噗!
    赫连燕俯身,“郎君不准备给他们留脸吗?”
    杨玄摇头,“脸,是别人给的,自己丢的!”
    孔瑞发现,杨玄身边的心腹们,神色古怪,像是幸灾乐祸。从开始到现在,就没一个人看着紧张,或是担心。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脏勐地一缩。
    噗噗噗!
    前方已经踩水了。
    但依旧不停。
    这是何意?
    左边的是陈州军,脚步稳健。
    右边是新拉来的北疆军,此刻,脚下渐渐蹒跚。
    水流到了腰部。
    左侧的陈州军,前行依旧。
    右边的北疆军,越来越慢。
    水流到了胸口,左侧的陈州军,依旧前行。
    右侧的北疆军却迟疑了,不少人止步,双手划动来保持平衡。
    左侧的陈州军继续前行……哪怕是飘着,也是在奋力往前飘。
    右侧的北疆军,大半止步,甚至是,在后退。
    “收!”
    杨玄起身,负手看着这一幕。
    回身,问道:“服了吗?”
    这是最上乘的兵法,可杨玄却毫不犹豫的给了这些将领。
    按理,这些人都该跪下,叫一声师父。
    可,竟然有人站出来挑衅,反对……这是什么心态?
    不是蠢,就是坏!
    诸将心悦诚服,跪下。
    “我等,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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