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白走到程念面前蹲下，程念拼命忍住想要把他一脚踹下去的冲动，泰山压顶一般将自己重重地放在他的背上。
    李书白的手握成拳，把程念在自己背上固定好，然后缓缓起身开始朝山上走去。
    天上不知何处飘来一朵暗灰色的云，正好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山间的小风一吹，竟然还有几分凉爽。
    程念此刻真希望自己有一百八十斤，最好能是能像银角大王那样变成一座山把李书白压死。
    但被李书白背着走了一会儿，程念还真的有点享受。他的背不算宽阔，却足够稳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格外慢，程念也没有感到颠簸，甚至觉得可以小睡一会儿。
    伏在李书白肩头睡眼朦胧之际，程念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妈妈你看，这个哥哥背着她的老婆。”
    程念瞬间清醒过来，但是并没有抬头，做贼似的又把脸往下埋了埋。
    和他们擦身而过后，程念听到李书白轻轻笑了一声。
    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道：“人家说你是猪八戒，你笑屁呢。”
    李书白喘了两口气，“我只是觉得那个小男孩很可爱。”
    程念听到他的喘气声里就好像被两把羽毛刷挠脚心一样难受，手臂也不自觉又紧了些。甚至好想这样把他勒死，连连在心里念了两遍色即是空。
    想到他一脱力自己也会顺势滚下去，程念松开手，不悦道：“你放我下来。”
    李书白把她整个人往上又提了下，“马上就到了。”
    程念怒道：“我自己能走。”
    李书白没听她的，自顾自往上爬着台阶。
    程念气呼呼地挣扎了两下，感觉他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为了两个人的安全考虑，她暂且安分了些。
    又走了两百多级，李书白明显有些吃力。
    程念没好气道：“你要是累死了我可不负责。”
    没听到李书白回答，程念又嘟囔了一句，“图什么啊。”
    李书白轻声道：“阿姨说了，心诚则灵。”
    程念哼了声，直觉得李书白就是成心的。她又在他脖子上勒了下，警告道：“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李书白没有说话，歇了会儿继续朝山上走去。
    离寺庙约莫还剩五十来级台阶的时候，程念隐约已经能闻到些许杳杳的香火气息。
    石梯尽头是一个不知道生长了多久的古槐，像一把巨大无比的伞罩在那。
    李书白爬上最后一个台阶，总算愿意把程念放下来。
    来得早的游客几乎已经全走了，平台上只剩下一个扫地的老僧和一个带着红袖标的执勤人员。
    程念活动了下身子，坐到古槐周围围着的一圈石头上等苏慧玉。
    李书白拧开水喝了两口，站着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在程念身边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坐了下来。
    庙里若有似无的钟声悠悠传来，程念舒了口气。看着眼前翠绿青葱的山景，多少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禅意。
    要是身边没有一个探照灯一样看着自己的人，那就更好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寺里传出隐隐的木鱼声和念经的声音。
    不一会儿苏慧玉就带着路边小亭子里兜售的草帽，手里拿着个蒲扇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程念走过去将苏慧玉扶住，顽皮道：“妈，你该锻炼身体了啊。”
    苏慧玉揶揄道：“对，是该锻炼锻炼，谁让我没人背呢。”
    她看到李书白背着程念上山，还以为他俩和好了。没想到此言一出程念的脸色重又变回乌云密布的模样，不悦道：“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
    苏慧玉识趣地闭上了嘴。
    三个人进入寺庙，苏慧玉先去添了些香油钱。然后一个小沙弥过来，引领着他们往大殿里走。
    从偏门进入殿内后，程念的内心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
    五米多高的金尊佛像伫立在大殿正中央，冉冉的檀香让他显得更加安详。佛像前站着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正用一只蜡烛去点燃桌上其他的蜡烛。
    小沙弥喊了一声“方丈”，老和尚转过身来。
    一看到程念和李书白，方丈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个含而不露的笑容。
    程念直觉得那眼神像是要看进自己的灵魂深处，慌张地别过了脸。
    她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对佛家来说算什么，但是直到现在还没感觉到不适，看来殿里坐着的人并不讨厌她。
    小沙弥冲方丈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站到一旁。
    方丈把他们三个引到佛像前，不知道先念叨了些什么。接着他拿起桌上放着的香举到蜡烛前点燃，挥灭后分给他们一人三根，指了指面前的蒲团。
    苏慧玉先跪了下去，程念和李书白也学她的样子跪在佛前。
    苏慧玉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将香高举过头顶拜了拜，然后起身将香插进了案上的香炉里。
    见程念和李书白还呆呆的样子，苏慧玉小声道：“许愿啊。”
    程念抬头看看佛像，又拿眼尾瞥了眼李书白，一时间竟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许什么样的愿望。
    李书白一脸虔诚地跪拜完起身后，程念在心里念叨着家人健康也跟着拜了几下站起来。
    方丈接过他们两个的香插进香炉里，唱了句，“阿弥陀佛。”
    之后他们在一旁的蒲团上安静地坐了会。
    离开的时候苏慧玉走在前面，说要去买几个平安福。
    程念和李书白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很沉默的方丈突然拦住了他们。
    程念不是很想面对他，下意识往李书白身后躲了躲。
    方丈双手合十慈祥地笑起来，指着不远处门口的木槛说：“出门的时候先迈右脚，一切执念都会留在这小小的佛堂内。”
    李书白看似礼貌地朝方丈鞠了一躬，走到门前时却云淡风轻地跨了左脚。
    程念盯着那个门槛，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好像眼前横着的不是一块小小的木头，而是比太平洋还要宽的海面。
    纠结万分之际，程念看到苏慧玉已经和李书白含在远处的树下向她招手。
    程念下意识就抬起左腿走了出去，然后又觉得后悔想重走一遍。转过身就看到方丈笑着冲她摇了摇头，只好讪讪地朝苏慧玉他们走去。
    他们走后，一旁的小沙弥问方丈，“寺里有这种规定吗？”
    方丈笑起来，悠悠道：“佛法无拘，执着的只有人心罢了。”
    红线不会因为不系在手腕就断，执念也不会因为用哪条腿出门就放下。
    有的人宁愿受苦也不想忘记一切，说起来不过是咎由自取。
    只是爱恨痴嗔又哪里有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