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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姜女贵不可言 第327章 仅此而已

第327章 仅此而已

    下半夜,新妇醒来过一回,仍有些混沌。
    姜佛桑和珍娘协作着把煎好的药喂她服下,之后姜佛桑让她闭眼歇息,再睡一会儿。
    新妇摇了摇头,用肿起的眼睛看看珍娘,眼泪流不尽似的, 顺着眼角流进鬓发里。
    “嫂、不,阿姊,我,是我害了你……”
    在被强按着与牛二拜堂前,她曾跟好几个面善的乡民求救过,没人理会她,那些人还帮着牛二防范她, 生怕她逃跑。
    她其实也没抱希望,不想竟真有人不顾自身安危朝她伸出了援手。
    这位姊姊不但救她出魔窟、告诉她从哪条小路跑,还告诉她回村后立刻和爷娘远走以避祸……
    是她不争气,她太疼了,每往前迈一步都钻心的疼。
    摔倒又爬起,眼看快要出村,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篱笆墙。墙内有狗,而后她就被人发现了。
    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珍娘站在地上,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新妇又看向榻边的姜佛桑,“夫人,是你救我……”
    姜佛桑听后沉默不语。
    想告诉她,不是我救的你,而且最终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望着她终于有了点光采的双眼,终究没说出口。
    新妇确实不能算是姜佛桑救下的。
    即便她如今广有身家,但在绝对的武力与权力面前,她也不过就是一只稍肥些的待宰羔羊。
    她之所以敢贸然开口,是因为身边有萧元度。或者没有萧元度, 有随嫁部曲也行。
    但当这些外力全部消失,她又救的了谁呢?她连自保都做不到。
    姜佛桑越来越痛恨这种无力。
    她垂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这双手究竟要握些什么才可以捍卫自己?又究竟要走到哪一步才有余力给别人带去庇护?
    美色?
    不,积雪山上她就反思过了,这是条捷径不假,却也是把伤人伤己的双刃剑。
    先抛开心里的膈应不谈,美色虽好用,却也不是回回都有效用,十回里但有一回失灵,要面对的都将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何况世上也没有永开不败的花,到了花褪残红之日,还是会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届时便难有再翻盘的可能。
    钱财?
    虽然钱财确实能为她带来许多东西,她最初的目标也的确是多积攒一些银钱,等到南州救出先生后就乘船出海,远离战乱是非,再觅一处岛屿……
    但是她越来越意识到,不够。光有钱财,远远不够。
    正如她曾对姜素说的, “你目前所有,我轻飘飘就能夺走。”
    亦如钻营半生积攒下的地位财富一朝便被褫夺干净的冯铨。
    旁人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还是要强大啊。弱小永远只有被人吞吃的份。
    再不然就是在绝境中眼巴眼望着能有人从天而降救自己出苦海。
    可要是一直没盼来那个人呢?或者这次盼来了下次没盼来,岂不仍是个死?就算回回都盼来了,又焉知不是拒虎迎狼?
    常人都指着衙署惩治暴徒为自己主持公道,可要是连那些也指望不上,若是律法和圣人都告诉你,你所遭受的就是你的命,是生来就必须忍受的,那么也要听从吗?
    把生命和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身就是愚蠢的……
    就如那个被抢婚的齐氏女郎,虽然她终究等来了冬日尽寒风逝的一天。对于那么个人人喜闻乐见的局面姜佛桑却很难喜欢。
    因为她的春天仍是别人带给她的,只不过换了一个男人而已。这个男人可以带给她一个暖春,同样可以给她带去另一个隆冬,届时她又将靠谁走出来呢?
    关于齐氏女郎最终的结局姜佛桑不很清楚,因为先生并未把故事说完。显然先生也不是很喜欢那个故事,就只是闷得无聊,实在说无可说了。
    药性上来,新妇又昏沉睡去。
    谷堶
    榻上还有空位,姜佛桑让珍娘上榻歇着,她不肯,仍回榻尾闭眼靠墙坐着,像是已经习惯了。
    姜佛桑守着新妇,目光自珍娘身上收回,盯着案上跳跃的烛火,想了很久,想了许多。
    -
    里吏另腾了一间屋室供萧元度歇宿,萧元度没去。
    里吏无法,搬了张胡床到堂屋给他,而后自去歇着了。
    萧元度垂足坐在胡床上,上身前倾,肘弯压在膝头,双手交握,拇指抵于眉心来回刮动着。
    夜渐深,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紧闭的双眼却并不安泰,像是有什么在里面扯动。
    他蓦地睁开双眼,眸光如飞刀犀利。
    待看清眼前人,瞬即柔和下来。
    想到自己还牢牢攥着她的手腕,忙松开,“攥疼没有?”
    姜佛桑没应声,半蹲在他面前,一只手按在他的膝头,另一只手继续抚上他的眉心:“夫主不舒服?都红了。”
    萧元度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将那只手抓在了掌心。这次她并没有躲避。
    “你……”嗓子发干。
    姜佛桑冲他笑了笑,主动开口道:“夫主说得对,方才是我不够冷静,我——”
    “不,”萧元度截断她的话,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对上她的视线,“是我的错。”
    短短四个字说得格外艰难,说出口反而长松一口气。
    “阿娪,你没错,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
    方才小憩那一会儿,脑中纷乱不休。
    亲眼见了这些被掠妇人的惨状,他忽而记起姜女初被掠到豳州时其实也被关押过,那时的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必也很绝望罢?
    她也试图逃过,打晕仆妇、仓皇夜奔,却正巧撞进他手里。之后一路将她拖拽回内室,动作粗暴、言语胁迫……那时的她定然恨极了他罢?
    更不提之后重病垂危,也不提从崇州到豳州一路上自己对她的诸般慢待……
    罄竹难书,细思极恐。
    自己与牛二、牛胜之流究竟有何区别?
    姜女看到新妇以及珍娘也会联想到她自身罢,自己却还要让她冷静。
    从刺史儿妇到刺史儿妇,自己带给她的除了非议、屈辱和磨难,再没有别的。他却还自以为是,认为只要努力对她好,她就能渐渐望却那些不愉快……
    然而,今夜这个新妇会稀罕牛二的好吗?那个珍娘会稀罕牛胜的好吗?
    显然不会。
    所以姜女……
    一直以来,抢婚都是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事。
    这是他头一次正面提及,也是头一回郑重跟她致歉。
    姜佛桑仰头,望着他的双眼。
    很真诚,很愧疚。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并不曾改变主意。
    那么此刻,她应该回些什么呢?
    姜佛桑忖道,或许她应该回一句,“不妨事,你看,妾现在不是很好?”
    但是违心,实在违心。
    于是低眉垂眸,遮住了所有情绪,只余下一丝感慨:“何其有幸,妾能够得夫主这一声对不住。又有谁来跟她们……”
    萧元度像是急着证明什么,又或者说是弥补:“你既然想帮她,我明日无论如何也会把人带走。”
    姜佛桑摇了摇头:“众怒难犯,夫主无需冒险,妾另有法子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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