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邵先生没点底气,肯定不敢孤身赴宴,讲话还硬气的很。
只见,邵毅夫双手握住绅士杖,目光炯炯有神道:“张先生,昨夜我名下的基金会同内地达成合作,将会每年捐献五千万以上港币,用以支持内地的教育事业。”
“这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
“重要性远远比一条院线,一个歌星来的大。”
张国宾眼睛一眯,抬头吩咐道:“阿豪,把家伙收起来,邵先生是明事理,有眼光的人,你怎么用家伙对着别人头呢?”
“没礼貌!”
“坐下饮茶先”
李成豪收起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情不悦的摸着茶杯:“知道了,大佬。”
他却无心饮茶。
张国宾没有再去管李成豪的表情,兜过目光打量着邵毅夫,不愧是沉浮商海数十载的娱乐大王。
办事手段果然高明!
能在香江搏出名气的一方大佬,数次经历时代风云洗礼,留到80年代者真无虚士。
这一面看出他想要收购邵氏产业的野心,另一面扭头就去找上面的人表心意,做慈善。
仔细一想,85年还真是毅夫基金跟教育部达成协议的年份。
难怪,之前没听说过邵毅夫做慈善,这不就开始做了?
张国宾举起茶杯,出声讲道:“邵爵士,这一杯茶,敬你的楼!”
邵毅夫笑而不语。
他以为,这次风波平了。
只用让出一点点音乐版权的利益,就躲过商业上一次大鳄发难,商业操控炉火纯青。往内地捐的钱,一方面能获得名誉,一方面是证明立场,一方面还能买平安。
这是一件一举数得的好事,站商业角度上看,完全是一次神操作,甚至还能为家人积福德,赢得身前身后名,鲜花,掌声,纪念全都有。
张国宾也不得不承认,此刻,无法再用手段去侵吞邵毅夫的商业利益,因为,邵毅夫某种程度上跟他是一种人了。
二人间在战略上有一定友好关系,不能再随意破坏,但这桌酒既然摆开,面子就绝对不能丢。
丢了面子。
十亿港币都买不回来!
“哒。”
张国宾饮完茶,放低茶杯,沉声说道:“既然邵先生在大事上光明磊落,我阿宾也敬邵先生一分,不再些许小事上咄咄逼人了,还望邵先生说到做到,一心为家为国。”
他一拱手:“阿豪!”
“宾哥!”
“打个电话给柳先生确认一遍。”张国宾喊道。
他肯定是相信邵先生的话。
毕竟,他经历过。
但是,兄弟们没经历过,要打电话给在场的兄弟们听。
何况,和义海一个电话过去,往后,邵先生捐钱就记得义海,心里有点压力,别舍不得钱。
来一個坏人,让好人变得更好,勉强算件好事。
李成豪重重点下头,掏出一部大哥大打着电话,按着号码,口中说道:“邵爵士,你倒是很有招,不过伱敢作敢为的话,我倒也服你。”
“呵呵。”邵毅夫面上露出和煦的微笑,终于松开手杖,抱拳说道:“多谢张先生,李先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
“前提你算是一个君子。”李成豪翻他一个白眼,拿起大哥大对着耳朵,大声喊道:“喂?柳先生,是我啊,义海集团的副总阿豪。”
“李副总裁?”柳文彦正在办公室处理慈善捐款的文件,听闻电话里的声音颇为意外:“李总裁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一声,tvb的邵先生是不是有给内地捐款啊?”李成豪嗓门极大,酒楼的兄弟都听得见。
柳文彦笑道:“对!”
“这件事还没上报呢,李总裁怎么就听说了?”
李成豪嘟喃道:“我听邵爵士说的,正在同邵爵士饮茶呢,喏,宾哥要同你讲话。”
柳文彦对于邵毅夫、张国宾、李成豪坐在一起饮茶很正常,大家都是同行,张先生和邵爵士就是靠做电影起家,肯定是好朋友啊。
张国宾接过电话,抽着雪茄,吐气道:“柳先生。”
“张生,下午好。”柳文彦笑着招呼。
张国宾直言不讳的问道:“邵爵士在内地一年捐多少钱,主要做乜嘢?”
柳文彦面色疑惑,不知该不该说,直到邵毅夫的声音在旁响起,柳文彦才坦诚说道:“邵先生签约是第一年五千万港币,往后随年增长,主要取决于名下基金收益,第一份合约是签十五年的长期计划。”
第一份合约就签到97后,可见决心很大啊。
“哈哈哈。”
张国宾郎声大笑:“邵爵士真是吾辈港商之楷模,既然邵爵士都有所表态,我阿宾也该支持一下国内的教育事业。”
“毕竟,香江娱乐业有邵爵士得一亩地,也有我阿宾的三分田,这样,我也捐一点!”
“张先生又打算捐钱?”柳文彦眼前一亮。
论搞慈善还是张生早一些,年年都捐,没有中断,特别是这种不甘与人后的优秀精神,值得全港商人学习。
张国宾名下建筑公司正在内地搞基建项目,几个项目已经开工,全都是肥水工程,正是要捐一笔款子回报社会的时候。
商人的核心就是带动经济运转,把钱发到民众手上,把收入交到国家手上嘛…..
漏在手里的钱都是代管,内地赚钱内地捐咯,没什么好心疼的,邵爵士花钱买平安也不寒颤。
好在,香江资本主义制度又不搞这一套,还怕钱花完啊?
他很干脆的说道:“是啊,我这个人别的不好,就好一个名声,听闻邵先生要盖教学楼,盖小学,我觉得是个好办法,可以满足在下一丢丢私心。这样,邵先生在哪间学校盖一栋教学楼,我就在哪一个学校起一栋校舍楼!”
“孩子要读书,也要吃住嘛,邵先生包书,我包吃住,食堂都归我管,乡下学校伙食费不够,我按内地营养标准点人头补足。”
“对了,柳生,我把话说明啊!我这个人出身低,喜欢名声好听些,将来才站得直,校舍楼都要挂上我的名啊。”
“呼。”他吸一口雪茄,提高音量,整层酒楼都听得见。
“而且校舍楼一定要高!不管有多高,一定要比邵爵士的教学楼高一楼,哪里有校舍楼比图书馆还低的?不讲风水!”
柳文彦再愚钝就能听出张国宾同邵毅夫有矛盾了。
不过,商人间有矛盾很正常,何况还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嘛。
两个人抢着给内地教育事业捐钱,是件好事,大好事啊!
柳文彦连忙笑道:“呵呵,张先生,人人都是好的,名捐钱盖校舍挂名很正常嘛,于情于理都没错,有作为的人就该留名纪念!”
“你的要求我会向上级、教育部门转达,我个人先谢谢你的好意。”
内地正在教育大发展阶段。
教育基金处于高度紧缺状態,各类乡村小学,高中缺经费不提,就連大学都缺经费,所以,捐楼时都是按照从大到小,从城市到乡村的规矩盖,直到00年代后才开始下沉乡村教育,教育事业是项伟大的长期事业,钱怎么会够用?
又怎么会拒绝捐款?
“ok,那我马上就让人打钱,记住,一定要比邵爵士的楼更高啊!要挂我名啊!”张国宾再度提醒。
“啪嗒。”挂断电话。
邵毅夫又拿起手杖,坐在对面,面色微红。
张国宾把大哥大递给大波豪,望向邵毅夫道:“邵先生,你不会怪我盖楼比你高吧?”
一群刑堂兄弟守在四周,面色得意,大佬里子面子都拿到了,和义海,威!
邵毅夫挤出一抹笑容:“不会。”
“那邵先生应该不求名,没有挂名吧?”张國宾又问道。
邵毅夫犹犹豫豫,咬牙道:“没有!”
“哈哈哈,邵先生讲笑啦,柳先生电话里都同我说过了,何必强撑一个面子,你是江湖人啊!为一个面子连命都不要?商人花钱就该有所得嘛,挂啦挂啦,一起挂名多风光。”张國宾甩甩手,喝着茶,一副浑不在乎的模样。
邵毅夫反而更加羞愧,举起茶杯,郑重讲道:“张先生,这一杯茶我敬你,校舍食堂同学生的伙食同教学楼一样重要。”
他喝下茶,再抓着手杖起身道:“既然张先生给了我这分薄面,剩下的事情不再追究,那么我就先回公司处理事务,有关阿梅的合约让秘书派人来处理就行。”
“邵爵士,慢走。”
张国宾抬手请道。
邵毅夫步履匆匆,掩面而去。
李成豪望着他的背影,有点不舒服的说道:“宾哥,他到底是不是驷马难追的君子啊?”
如果是的话,大波豪觉得放他走应该,如果不是,他又觉得太过简单了。
张国宾细思道:“其实真正有大义的港商,绝不会接受英治港府的勋章,爵位,但是如果一个人把好事做到底,那么他就算是一个好人!”
他又发笑道:“算了,管他这么多干嘛,大家都是生意人。而我倒是要开始认可他了,我也希望将来有人提起我们兄弟,也夸我们一声是好人。”
李成豪有点明白过来,张国宾搭住他肩膀,回首叫来东莞苗,搂着两名兄弟走向楼梯:“下午去录音棚听阿梅唱歌!”
“好哇,好哇,阿梅唱歌好好听。”大波豪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