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恐惧。
他的九岁和普通的小孩子不同,一般的孩子恐惧只是恐惧,而他在极度害怕的时候,眼里浮现出来的是超越年龄的恨意。
那般浓烈,那般刻骨。
就如那天,他坐在残破的屋檐下躲雨,他的双手在颤抖,薄唇在战栗,偏灰的眸中却尽是毁灭一切的杀意。
又来了。
楚眠走过去,抬起双手便覆上他的耳朵,牢牢捂住。
“……”
忽然而至的柔软包裹住他的耳朵,连带着他脑子里的那些风扇声都被一并摒去。
厉天阙浑身一僵,低眸呆呆地看向她。
她仰头凝视他的眼睛,深深的,柔软的。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在告诉他,她会护他一辈子。
他这辈子只被一个人保护过,就是姐姐,可她不是姐姐,她不是他的亲人。
她只是个陌生人。
连孟墅都不如的陌生人。
除了姐姐,他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厉天阙盯着她,抬起手要将她覆在自己耳上的手给拿下来,可一触碰,他的指尖便是一颤,情不自禁地将她扯进怀里死死抱住。
美人狐的面具掉落在地,双眼似空似深地看着他这种近乎于濒死之人抱住浮木的动作。
楚眠没想到厉天阙会突然抱住自己,怔了一秒,她没有推开。
厉天阙不顾一切地抱紧她,低下头紧紧贴在她的颈侧,急促不安的呼吸全数落进她的耳中。
“好了,没事了,别怕。”
楚眠被这种窒息式抱法抱得有些难受,连说话都吃力,她抬起手拍拍他的背,安抚着他。
在她面前尚且如此,那小时候,失去姐姐的他是怎么一个人撑过来的。
小商店的灯光投在厉天阙苍白的脸上,投在紧拥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地上的影子紧密得似是永远不会分开一般。
……
楚眠叫醒老人家,买了几袋果冻回到车上。
先回一步的厉天阙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头摆弄着那个美人狐面具,楚眠坐进车里,把一袋果冻递给他。
“你怎么知道?”
厉天阙头也不抬地问道。
楚眠知道是指风扇的事,道,“你以前和我说过一次,上次我看你看到别人抽皮带都会紧张,就想这个时候的你可能还处在被虐待的阴影中。”
所以,他害怕风扇,害怕皮带,害怕很多可以用来施虐的工具。
“……”
闻言,厉天阙抬起脸定定地看向她。
在这之前,他对她一直是半信半疑,他肯留下是因为还算相信孟墅,因为她没有加害过他,但他还是会小心翼翼防着她,连中药都会偷偷藏银针去验毒。
直到这一刻,他彻底信她了。
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抱怨自己受过的折磨,哪怕是在唐瑾辰和孟墅面前,可她知道,什么都知道。
“别想这些了。”
楚眠看向他,笑道,“对了,你刚刚说天宫的事,是有话要问我么?”
她不要他一直想着这些事。
厉天阙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被打岔的话题,道,“天宫的主要成员是贫民窟人,巅峰会的成员是平民,那你,算是贫民窟人还是平民?”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贫民窟和平民都纠扯不清。
楚眠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勾唇,“是平民还是贫民窟人有什么区别么?”
“……”
没区别么,这是A国的阶层。
“若是我想,财阀我也可以做。”
楚眠笑,伸手去按一键启动,车灯一下子亮起来,她的眉梢满是自信。
“……”
如此狂妄,偏偏她说得就像天上出个太阳那么简单,偏偏,他也觉得她能办到。
“其实做什么阶层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个什么样的人。”
楚眠又道。
厉天阙看着她轮廓优美的侧脸,隐隐的,他好像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对她死心塌地,她身上有一种……
有一种什么,他讲不上来。
楚眠踩下油门,开车往前行驶。
厉天阙就坐在旁边一路看着她,脑子里飞过很多片段——
他醒来时守在床边的她;他遇上大雨为他撑伞的她;陪他一起晨跑的她;让他站在远处独自打架的她;无论什么东西,他要就全给他的她……
“那个我,也是让你这样护着?”
他突然问她。
听到这话,开着车的楚眠目光凝了凝,她看向前面的路,长得没有尽头。
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没有,都是你在护着我。”
一直一直,都是他在护她,连知道自己要发病了,都要给她铺好后路。
比起他做的,她现在为他做的已经算少了。
闻言,厉天阙的心里顿时松快一些,这代表28岁的他不像现在这么弱,他又道,“这么说,我原本的身手比你厉害?”
“……”
这个问题的点在哪里?
楚眠被问得一懵,道,“我没和你打过,不知道你身手是不是在我之上。”
“肯定在。”
厉天阙想都不想地道。
他当然得比她强才能保护她。
“你现在连腹肌都没有,哪来的身手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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