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他也想去一趟青衣族拜访木茛木芽兄妹。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晟带着秦霄竹走水道,这一次比起那时内力尽失,要顺利许多。他们等到天黑之时才从那山洞暗河出发,屏息潜水,穿过那条暗河河道,进入了天命谷。
从湖水出来,杨晟抹一把脸上的水,与秦霄竹一前一后趁着夜晚无人,来到了他初见上官谨鸿时到过那个山洞。
杨晟点燃火,将水下穿的那套紧身衣物换下来,拧干了水用油纸包裹起来,然后在山洞外面挖个坑将衣服全部埋起来。
那之后秦霄竹问道:“我们去哪里?”
距离天亮还早,他们要活动最好是趁这个还没人发觉的时候。
杨晟不禁朝远处天命钟的方向看去,然后道:“找一个人。”
杨晟要找的人是展戎,说来在这天命谷内,他唯一还能信任的人,大概就是展戎。之前虽然被易昀非用链子锁着,但是天命谷内地形杨晟已经记得差不多了,镇上他也去过,展戎随着宫问同住,杨晟是大概知道方向的。
宫问双腿已残,脾气古怪,并不住在镇上,而是住在距离湖边不远的一处小山坳,那附近只有宫问和他的弟子住着。
要想见到展戎,就必须过宫问一关,老实说,杨晟把握不算太大。
天命谷夜里并无巡夜守卫,除了上一次陆靖华闯进来杀了两个人,天命谷的夜晚向来是平静的。大多数闯进谷中的人,都化作了花婆婆花田里的肥料。
宫问所住的那处山坳,里面是个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外面则是草木乱石,杨晟虽然看不懂,但是他猜测那应该是奇门遁甲的阵法,他不敢轻易去闯。
秦霄竹向来没杨晟那般复杂的心思,他捡了一个小石头,朝那阵中丢去。
杨晟阻止他不及,有些好气又好笑道:“这样一来,我们也不必躲藏了,不如直接上去敲门的好。”
秦霄竹道:“本来就不必躲藏,这阵你我破不了,想要见到人,不如引人出来。”
秦霄竹倒也不是全无计较,听到了动静,双腿不能走动的宫问自然不会亲自出来探看,两人只需躲入一旁林中,等见到出来之人是不是展戎,再行打算。
没料到的是,两人刚刚闪入树林中,便见到有人推开木门走了出来,正是展戎。
展戎如今已经完全去了少年的模样,成长为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人。他面无表情,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并没有见着人,只以为是闯入的野猫或是田鼠,于是打算返身离去。
杨晟捡起个石头,朝着他肩上丢去。
这一下太过明显,展戎察觉有人要引起他注意,并没有大呼小叫,而是朝着石头扔来方向的树林走去。
杨晟走在秦霄竹前面,先自林中露出身形来。
展戎面露疑惑,只因为杨晟现在这般身形他虽然见过,但是并不能算熟悉,一时间也没能认出人来,只是在杨晟将脸上面具取下来的时候,展戎身体一僵,随即压低了声音,唤道:“杨晟?”
杨晟听出展戎声音激动,对于展戎当年伤他一事,他倒是早已释怀,于是笑了笑,道:“是我。”
展戎激动上前两步,这才看清了杨晟满脸疤痕,顿时一怔,道:“你的脸?”
杨晟抬手摸了摸脸上疤痕,无所谓笑道:“说来话长,找个合适说话的地方吧。”
展戎注意到了杨晟身后的秦霄竹,不由戒备起来。
杨晟伸手拍着秦霄竹手臂,对展戎道:“这是我师弟,与我一起来的,我有话与你说。”
展戎看了看周围,知道这里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于是对杨晟道:“跟我来。”
他带着杨晟离开,并没有进宫问那个小院子,而是绕着山坳到了另外一头,有一间小木屋。展戎进去,点燃了蜡烛,然后让杨晟和秦霄竹进去。
屋内很简陋,不过有一张床和两个大木箱子。
杨晟刚刚走进来,展戎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青年已经比杨晟高出了许多,他将杨晟紧紧箍在怀中,头埋在他肩上,说道:“杨大哥,对不起。”
这话他早就该对杨晟说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杨晟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展戎将杨晟抱得更紧了,怎么也不肯松手。
杨晟不忍心推开他,便由他这么抱着,秦霄竹站在一旁,微微皱起眉头。
又过了些时候,展戎总算是松开杨晟,问道:“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晟坐了下来,关于展戎对他容貌的疑问,杨晟一次给他交代了一个清楚。虽然展戎上一次见到杨晟容貌改变,便知道是易昀非所为,但是这一次听杨晟亲口道来,又听闻其间许多苦楚,顿时冷声道:“我一定不会放过易昀非。”
展戎还清楚记得,那时敲响天命钟后,正是易昀非怂恿他刺了杨晟一剑。当时那一剑刺下去时,展戎就曾心想,他日要让这些迫害杨大哥,看他们笑话的人,通通遭到报应!
杨晟此时却问起:“钟离阳在不在天命谷内?”
“钟离?”展戎微怔,“你为何要找钟离?”
杨晟问道:“破云刀是不是还在钟离阳手中?”
展戎闻言,点头道:“自那次被他带回谷中,就一直随身带着。”
杨晟沉默片刻,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们隐藏身份,我想要取钟离阳手中的破云刀。”
展戎却是一顿,说道:“你知不知道最近谷内出了大事?”
杨晟问道:“什么?”
展戎不禁朝外面看了一眼,沉下声音道:“钟离他们将云墨规抓回来了。”
杨晟吃了一惊,猛然瞪大双眼。
第 62 章
在胡家庄武林大会时,杨晟确实是亲眼见到天命谷的人追着受伤的云墨规去了,但是他没有料到,他们真能将云墨规抓住。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剑将云墨规伤得厉害了,才使得云墨规轻易落在钟离阳的手上。
天命谷的人那么恨云墨规,云墨规现在一定不会好过。
杨晟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云墨规在哪里?”
展戎摇了摇头,“钟离阳他们将人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杨晟没有再问,看了一眼秦霄竹。
秦霄竹抬起手来,轻轻放在他肩上。
展戎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不然师父会起疑心,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明天我先去打探钟离阳的消息,你们不要随意行走,等我消息。”
杨晟不禁有些担心,“我们在这里,宫问不会发现吗?”
展戎摇头,“师父从来不会过来,应该不会发现的,放心吧。”
临离去之时,展戎又握着杨晟手许久,才肯放开离去。
屋内只一张小床,吹熄了蜡烛,杨晟与秦霄竹并排躺在床上。天命谷的夜晚总是透着一股寒气,床上没有被子,杨晟贴紧了秦霄竹,尚能取暖。
秦霄竹忽然道:“这个展戎就是你在鬼问峡从朝廷追兵手中救下的展将军的独子吧?”
那事已经过去许久,突然听秦霄竹问起,杨晟都有些愣怔,片刻后才道:“是的。”
秦霄竹沉默一下,“那时你不肯承认那个人是你。”
杨晟回忆起来,缓缓说道:“那时尚有些心结,难以启齿。”
他的心结,便是被展戎所刺进胸口的那一刀,不过此事他并不愿意再对秦霄竹提及。而且那个时候,两人似乎还没有现在走的那么近。
秦霄竹又说道:“他对你似乎感情很深。”
杨晟闻言,不禁想起带着展戎躲避朝廷追兵那些日子,他说道:“展戎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秦霄竹没有再说什么,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杨晟搂在怀里。
杨晟微微一惊,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可是这床只能堪堪挤下他们两人,哪里还有空间让他后退。于是秦霄竹搂紧了他没有放开,道:“这样暖一些。”
他们本是习武之人,这点寒气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是能贴紧了人取暖毕竟感受不同。
杨晟于是也没有再避让,埋头在秦霄竹颈前,轻声道:“睡觉吧。”
天亮之后,展戎并没有过来,而是直等到午后,他才匆匆赶来,给杨晟他们带来了食物。
待杨晟与秦霄竹吃完东西,展戎拿出两套衣服来,“你们需得装作新近入谷的我师父的仆从。”
杨晟拿过衣服,道:“不会引人起疑?”
展戎道:“我师父前些日子和孟叔说过,想要找两名年纪大一些的仆人进谷,我试着给你们装扮一番,也许能够骗得过旁人。”
宫问身边除了展戎,本来还有两个小童,但是如今那两名小童年纪大了,心思也都野了,其中一个前些日子还偷溜着出过谷。
宫问如今年龄很大了,将展戎教了出来,没有再收徒弟的打算。他注定是要在天命谷里养老送终的,所以动了心思想要找两个老实人进来,服侍着他在天命谷里度完余生。
展戎在天命谷耳濡目染,装扮易容之术也会得几分,可惜并不精通,他对杨晟道:“其他人也就罢了,最好不要让易昀非注意到你们,他太熟悉易容术,轻易能看出破绽来。”
其实杨晟和秦霄竹就算装扮上了,也并不像普通中年人,杨晟身形太过单薄,而秦霄竹高挑挺拔,引人注目。
展戎所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了。
杨晟最担心的,还是被宫问识破。
展戎却道:“这些天天气不好,师父腿疼得厉害,一步也不愿离开院子,所以不会被他发现的,放心吧。”
杨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展戎带着杨晟与秦霄竹离开了山坳里的小屋,杨晟问展戎现在去哪里。
展戎道:“去镇上,看他们审问云墨规。”
杨晟心潮起伏,还是压了下来,与秦霄竹沉默着随展戎往镇上的方向去了。
因为有展戎带路,倒没有暴露了身份,两个人微微低着头,就真如同两个诚恳老实的中年人一般,紧紧跟随着展戎的步伐。
到了镇上,人越来越多,都涌向同一个方向。
展戎低声道:“那边是天命谷的老祠堂。”
“老祠堂?”
展戎点了点头,“天命谷的老前辈去世之后,都葬在谷中,牌位供奉在祠堂里。”停顿一下,他又说道,“只除了一人,就是当年名动江湖的上官容。”
杨晟突然忆起,陆靖华曾说过,上官容是被天命谷的人害死的,于是问道:“上官容当年也是天命谷的人?”
展戎点了点头,“上官容曾入过天命谷,后来又离开了,究竟为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等走到祠堂之后,展戎站在人群最外面,不再往里面挤了,他害怕杨晟和秦霄竹被旁人注意到。
远远隔着人群,杨晟能看到钟离阳站在祠堂之内,背上背着的,正是那把破云刀。
除了钟离阳,那祠堂之内还有一个人,被精铁锁链锁着,背靠在一根木柱之上站着,正是云墨规。
钟离阳沉默站着,云墨规也一言不发。
那许多天命谷的人涌了过来,只是将祠堂团团围住,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直到等到孟自封来了。
与孟自封一道的还有三、四个老人,杨晟似乎在第一次敲天命钟时见到过,但是记不得那些人的身份,想必也是早年入谷的老前辈了。
钟离阳喊了一声“孟叔”,退开几步。
云墨规也总算是抬起头来了。
杨晟见到云墨规脸色有些苍白,胸口血迹未干,正是那时自己刺中他的那一刀。只是他神色平静,见到孟自封甚至还能笑一声,道:“老孟,好多年不见了。”
孟自封冷哼一声:“云墨规。”
云墨规闭上眼睛,微微透出倦意,可是嘴上仍然挂着笑容,“你们天命谷劳师动众,围追堵截我那么长时间,也不容易啊。”
孟自封还未说话,钟离阳冷声道:“闭上你的嘴吧,你现在不过是阶下之囚罢了,你跪下来求爷爷,也许爷爷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云墨规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钟离阳,“你有几分几两我不知道?你们天命谷这群不见天日的耗子,还不是趁着我受伤了才敢一起上来。”
云墨规话音落时,突然便见着一根鞭子横抽过来,打在他胸口,与孟自封同来的一名老人道:“何必逞口舌之利!天命谷是个什么地方你云墨规还不清楚?既然进来了,你也别想活着出去了。”
云墨规似乎并不惧怕,他说道:“那你们就杀了我好了,跟我废话做什么?”
钟离阳高声道:“你放心,你肯定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让全谷的人看看,背叛天命谷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云墨规闻言,嘴角勾起,轻哼一声。
那老人鞭子再一次朝云墨规身上抽去,将他上身衣服打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伤口来。
云墨规从头至尾一声不吭,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钟离阳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云墨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杨晟忍不住蹙起眉头。
虽说云墨规得罪天命谷,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但是杨晟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用这些手段折辱云墨规。
钟离阳也知道无论用何手段,都难以使云墨规屈服,他心里觉得不甘,恨不能看云墨规跪下来摇尾乞怜,于是道:“去把易昀非叫来。”
展戎听到易昀非的名字,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却又只能带着杨晟他们稍微避开。
杨晟却是越发担心,他低声问道:“这个时候找易昀非来做什么?”
展戎轻声道:“易昀非擅毒擅药,折腾人的手段比谁都多。钟离这是打死了云墨规都不解恨,非要将人狠狠折辱一番才肯罢休了。”
杨晟问道:“到底云墨规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般辛苦来对付他?”
展戎也微微摇头,他来天命谷时,云墨规早就已经离开了,平时宫问、孟自封之流,自然不会主动将这些事讲给他听。
杨晟心里不安。他为了伪装,不敢将剑背在身上,他与秦霄竹两把剑,都交给了展戎挎在腰上,旁人都不曾注意。此时,杨晟犹豫不决,却是动了心想要出手救出云墨规。
过不多时,易昀非被人请了过来。
他步伐轻缓,对云墨规倒不似有深仇大恨的模样,只是静静看了云墨规片刻,然后问钟离阳道:“何事?”
钟离阳一手指了云墨规胸口,道:“帮我个忙,在他胸口刺两个字。”
易昀非微微歪了头,看向钟离阳。
钟离阳冷笑一声,“就刺‘下贱’二字!”
杨晟一怔,手一伸便想要去拔剑。
第 63 章
杨晟剑未来得及拔出,被秦霄竹伸手按了下去。
对于此事,秦霄竹倒是比他耐得住性子些,轻轻对他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易昀非也没有急于动手,此时忽然听孟自封说道:“也不必如此。”
钟离阳面对孟自封时,自会收敛火爆脾气,他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孟自封道:“昀非。”
易昀非低头拱手。
孟自封继续说道:“封了他的内力。”
“是,”易昀非轻声道,说完,他朝云墨规方向走去,靠近人之后,便突然抬手,这一回杨晟看的清楚,易昀非手中明晃晃几根银针分别扎入云墨规身上几处大穴,将其经脉完全封死。那些银针扎入云墨规身上之后,很快便消失了踪迹,卡入了身体之中。
那时候杨晟被易昀非封住内力,就是用的同一招法。
可是即便知道又如何,没有易昀非的手法,根本就没有办法将银针取出,除非是能够再去青衣族讨一株凝雪。
待易昀非封住云墨规内力,孟自封道:“将人带去天命钟处绑起来,由他自生自灭吧。”
云墨规仍是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在钟离阳吩咐人解开他身上的锁链时,云墨规竟然道:“你们若是不想日长梦多,我劝你们还是现在就动手的好。”
钟离阳显然被云墨规所激怒,孟自封倒是不为所动,一挥手道:“把人带走。”
杨晟三人站在原地,看着云墨规被带走。
杨晟其实不是太明白,为什么孟自封不直接杀了云墨规,若是为了折辱于他,为何又不同意钟离阳在云墨规身上刺字。
待云墨规被人带走,杨晟猛然间注意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回过头去,才发现虽然中间隔着许多人,易昀非仍是注意到了他,不过并未声张,只是默默看着他。
杨晟微微心惊。
展戎道:“我们先回去吧。”
杨晟点了点头,他打算等天黑了再找机会去试试能不能救出云墨规。
展戎带着他们,尽量走人少僻静的小道,还没来得及离开镇上,便被易昀非挡住了去路。
易昀非若不出现在展戎面前倒也罢了,这么一条狭窄的小道上与展戎面对面,杨晟注意到展戎一只手在身边握紧了。
杨晟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若是展戎非要在这里和易昀非动手,势必会影响孟自封那些人的注意。
于是杨晟轻轻握住展戎的手,摇了摇头,道:“我来跟他说。”
易昀非打量着杨晟,道:“果然是你。”
如今在面对易昀非,杨晟并不觉得十分害怕了,仿佛易昀非过去加于他身上那些惨痛的过去,随着杨晟亲手将这张脸毁掉,而烟消云散。
杨晟道:“你要做什么?”
易昀非沉声应道:“我有话想与你说。”
杨晟没有回避他,“就在这里说吧。”
易昀非朝巷子外面看了一眼,“这里随时有人会来,我不怕被人看到,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怕?”
杨晟其实心里也正在担心,他巴不得易昀非有什么话快些说,他们好离开这里。
然而易昀非却是好整以暇,“你们跟我来吧,我那里可以保证你们留下来不被发现。”
杨晟曾经在易昀非住的那座山上留了大半年,也没有被天命谷发现,相比宫问那里,他们被发现的机会确实要小得多。但是杨晟宁愿相信展戎,也不肯相信易昀非。
易昀非直截了当说道:“你们没有选择的权利,要不跟我走,要不就在这里暴露你们的身份。”
展戎突然道:“我们还可以在这里杀了你。”
杨晟仍是不愿让展戎现在就和易昀非起冲突,他按住展戎手背,对易昀非道:“我们可以跟你走。”
今日的杨晟已经不再是当日的杨晟,就算易昀非要耍手段,杨晟自问也不必怕他,他之所以愿意去易昀非那里,并不只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而是因为他也有话想要问易昀非,这些事情是展戎所不清楚的。
展戎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自然不愿意随着杨晟一起去易昀非那里,却又没办法打消杨晟的念头,只好叮嘱他们要小心,而且让杨晟答应他,在出谷之前,一定要告诉他。
杨晟应了,与秦霄竹一道随着易昀非离开。
易昀非相比展戎,倒是坦然得多,带着杨晟与秦霄竹也不避开旁人,径直朝着自己居住的那座山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杨晟注意到易昀非的目光若有似无打量着秦霄竹,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展戎离开之时,杨晟和秦霄竹将剑取回自己身上,粗布包裹挂在腰间。易昀非说不必担心,若是有人质疑,他自然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
这时候,杨晟不禁摸了一下剑柄。
时隔许久,杨晟再一次回到了易昀非所住的那间小木屋。杨晟还没忘记在这里和易昀非同吃同住的日子。
待坐下来,杨晟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易昀非抬起手来,抚了抚袖子,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容貌。”
杨晟面不改色,“不必了。”
易昀非与他直视,“是你自己的容貌。”
杨晟一怔,与秦霄竹对视一眼。
杨晟问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易昀非摇了摇头,神色淡然,“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要尝试罢了。”
秦霄竹突然道:“我师兄的脸不是给你试验的工具。”
易昀非坦然道:“确实是试验,看你们愿不愿试一次。”
杨晟又何尝不想恢复过去的容貌,但是他信不过易昀非,不愿再将这张脸交到易昀非手上,他于是仍然坚持道:“不必了。”
易昀非似乎有些惋惜,低下头轻叹一声。
杨晟开口问道:“云墨规和天命谷究竟有何旧怨?”
易昀非沉默一下,才缓缓道:“其实说来也不复杂,云墨规十多年前以靖云派叛徒身份入谷,那时候天命谷还并没有大力排斥外人入谷,所以大家轻易接纳了他。却没料到云墨规后来无意间听几人提起当年上官容一事……”
“上官容?”杨晟打断他的话,“上官容是被天命谷的人杀的?”
易昀非点了点头,“上官容身怀宝刀和绝技,一生放荡不羁,当年与钟离的父亲结交,后来随他入了天命谷。可是久而久之,他破云刀法惹了人起贪念,被万同山串通几人迫害,逃出谷时只留下一口性命。那之后上官容去了哪里便少有人知道,但是云墨规却千方百计想要找出上官容下落,为此不惜杀了好些谷中人,包括钟离的父亲在内,还险些毁了祠堂,之后便离开了天命谷。”
杨晟静静听完,心说云墨规当时定是探到了什么消息,于是孤身去了大虞边境,找到了上官容的墓。也正是在上官容墓中,云墨规发现了逐月剑法和破云刀法的秘密,他将陪葬的刀和刀法一同取出,结果被天命谷的人查知了下落,为了躲避追杀,当时正好在淮北,便去拜访夏邹化,将破云刀留了下来,结果还夏家被天命谷的人灭门。
破云刀又到了钟离阳手中。
也怪不得钟离阳如此憎恨云墨规,而陆靖华兄弟潜入天命谷,偷偷杀了万同山。
如此想来,一切都是冤有头债有主。
杨晟于是又问出心头另一个疑问:“你不恨云墨规?你为何愿意帮云墨规来靖云派取逐月剑谱?”
易昀非轻轻摇头,“我对云墨规实在难说的上恨,他离开天命谷时,我还没有入谷。至于帮他,本来不过是个交易。”说到这里,易昀非突然沉默了,杨晟并没有催促他继续往下说,过了片刻,他才又说道,“我出谷,本来是为了找你的。”
杨晟微怔。
易昀非已经开了口,便坦然说下去:“在靖云剑派偶然遇到了云墨规的人,他说只要我能帮他取得逐月剑谱,他就把你送回我身边。其实两者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之所以应承他,只是找个方便的途径上山罢了。后来我们都没料到你会被逐出师门,轻易让我将你带走了。”
杨晟一时间五味陈杂。
倒是秦霄竹冷冷说了一句:“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将我师兄带走?”
易昀非并不生气,而是说道:“可惜你下手太狠,我一时间乱了分寸。”
杨晟长叹一声,“那你现在又何必再来找我?”
不料易昀非闻言,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床边,摸到枕头下面一个虎头面具,“这是我离家时,带走的我弟弟身上唯一一件遗物,以前我做梦总是梦到他,现在做梦,却总是一再梦见你用碎瓷片划破脸的情形。日日夜夜梦到,心绪不宁,我觉得这样不太妥。”
杨晟皱起眉头,“所以你想要将我恢复过去容貌?”
易昀非点一点头,“兴许那时候,我就不会再想起你来了。”
第 64 章
杨晟曾觉得恨透了易昀非,到了如今,他又觉得易昀非不过是个偏执的疯子,自己何必要与他计较?
易昀非主要要帮杨晟恢复容貌,杨晟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但是杨晟亲身经历过,知道要将一个人的容貌彻底换掉,并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够成功,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易昀非的身边让他试验,或者说,他不够相信易昀非。
易昀非见杨晟不肯答应,于是也不勉强。
杨晟和秦霄竹暂时在这里留了下来,他打算趁夜去见云墨规。虽然不担心易昀非会出卖他们,但是杨晟还是嘱咐秦霄竹要提防易昀非。晚上,易昀非的仆从送来晚饭,两个人都没有碰,只吃了些从展戎那里带出来的干粮。
待天黑了下来,杨晟和秦霄竹一起,从易昀非那里离开。
天命谷仍然如同往常一般幽静漆黑,只有从镇上的方向,隐隐能透过光线来。今晚月色不好,秦霄竹走在杨晟身边,杨晟也不能看得清他,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轮廓。
距离上一次陆靖华兄弟闯入天命谷,如今一晃又是两年多过去,谷中人的警惕心早已经淡了,云墨规被易昀非制住内力,又以精铁锁链锁住,没人会料到他有办法逃走,也没有人会想到,有人里应外合,让杨晟、秦霄竹这两个外人溜了进来。
不过毕竟不敢再放松,秦霄竹虽然有些话想要问杨晟,但是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机会,所以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眼见着便到了天命钟所在的山下,杨晟仰头望去,远远只能见到黑夜中木亭的轮廓。秦霄竹听到了瀑布水声,奇怪道:“这里有水?”
杨晟应道:“山对面便是瀑布。”
秦霄竹点了点头。
杨晟又道:“沿着瀑布往下,便能寻到那通往外界的湖边。”
秦霄竹忽而问道:“你打算带云墨规走?”
杨晟闻言,却半晌未应,许久后道:“我暂时并未想好。”
云墨规武功太厉害,杨晟若是将他救了出去,难免又要给中原武林带来劫难,可是不救他,杨晟又不忍心留他在此受人折辱。
左右为难,杨晟决意还是先去见过云墨规再作打算。
两人攀山而上,黑夜之中悄无声息,一前一后落至山顶。
杨晟远远见到云墨规被缚于天命钟下木亭之旁,他身后那根木柱,也曾经是杨晟被展戎一剑钉入其上的柱子。
云墨规虽然内力被制,却仍是耳聪目明,他见到杨晟与秦霄竹出现,开口道:“你们怎会在此?”
杨晟心里念及两人之间纠葛,没有说话。
秦霄竹却是不肯认云墨规这个师叔的,沉声唤道:“云墨规。”
云墨规神色平静,微微闭上眼睛,不过在杨晟看来,他如今情况并不是太好,赤裸的胸口鲜血凝固。
云墨规道:“你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的好。”
杨晟终是问道:“你想要死在这里?”
云墨规冷笑一声,“你以为凭他们能杀死我?”
杨晟轻叹一声,“云墨规,你现在内力被制,就是不会武功的孩童拿一把刀也能杀得死你,你以为凭你个人之力能逃出天命谷?”
“怎么?”云墨规道,“你想要救我出去?”
杨晟看了秦霄竹一眼,他心里已经有所计较,“你若是肯应我一件事,我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云墨规笑了一下,“我倒是想听听。”
杨晟缓缓说道:“你答应我退隐江湖,不再干涉中原武林任何事情。”
云墨规目光落在杨晟脸上,忽然道:“陆擎为人阴险,带出来的徒弟却一个比一个愣。”
杨晟不禁与秦霄竹对视一眼。
便听云墨规继续说道:“就算我应了你又如何,他日照样反悔,你到试试看我会不会被天打雷劈?”
杨晟无奈摇头,“你内力被易昀非所制,你莫要以为是那么轻易就能恢复的。”
云墨规却无所谓,“我倒是想叫楼雀星试试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杨晟心知云墨规不会答应他们,于是回头想要叫秦霄竹一起离开,打算再让云墨规受两天日晒雨淋之苦再说。
却不料就在此时,山下传来喧哗骚动之声。
杨晟心里一惊,与秦霄竹先躲避起来,稍待片刻,就听到有人往山上跑来的脚步声。
来人竟然是钟离阳,想是不知谷内出了什么事,骚动起来,钟离阳以为有人来救云墨规,所以急忙上山来察看,见到云墨规尚且被缚,并无人动过的迹象,松了口气打算返身下山。
杨晟却是心里一动,突然横剑跃出,阻住了钟离阳。
这一次进天命谷,见到云墨规本是意外,杨晟还没有忘记他本来目的是来取钟离阳手中的破云刀的。
如今钟离阳孤身一人,山下似乎又显动荡,倒是个出其不意的好机会。
钟离阳吃了一惊,举刀相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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