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确定要看?”
高法医同情且想劝阻地看着她。
“是,确定要看。”赵玉玲眼含泪水点点头。
“那你可想清楚了,只要我把这白布揭开,可能你父亲在你脑海中的印象将荡然无存,今后你的记忆中只有这一刻的画面,你确定你能接受?”
面对高法医严厉的质问,赵玉玲愣住了。
陈警官之前也已经对她说得很明白,死亡多天在河滩上挖出来的。
到底是啥情形、腐败到啥程度,赵玉玲是完全能想像得出来。
本以为让她最后见一眼,让她一生没遗憾,现在看来这完全是错误的,难怪警方一般不建议让家属来看。
“我只看一眼我父亲的脸不可以吗?”悲声戚戚,令人无法拒绝。
但是高法医的话引起了丁寻的重视。
他所鄙夷的赵成谋已死,赵玉玲的人品和赵成谋完全相反,他不能让活着的赵玉玲更加痛苦。
他扶住赵玉玲的肩问:“赵玉玲,高法医的话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丁寻,一个女儿想看父亲最后一眼不行吗?”
“行,只是……大家都是为你好,也是为你父亲好。”丁寻只能这么劝。
“为我父亲好?为啥?”
“你父亲一定希望能在自己女儿心目中留下一个最好的回忆,他也一定不愿意让你看到他如今的样子,所以……”
丁寻一说,赵玉玲感激地点头:“丁寻,谢谢你提醒我!谢……”
她说着,腿有些软,眼泪如豆般往下掉,脸色苍白似纸。
“丁寻,你快扶赵玉玲出去!”
陈警官的声音严厉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同情这姑娘,却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
“好,好,我出去,但是……”
赵玉玲嘴上应着,双手突然把丁寻推开,扑到距离那具尸体两米处。
陈警官和丁寻正要上前拉她,只见她听住脚步,双手紧紧地举在胸前握着拳头,以此来使自己保持平静。
“爸!您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爸!我是玉玲,我来看您来了……”
“您怎么就走了呢?您都还没看着我出嫁呢!”
“爸,我好想再看您一眼,可是我想让您最好的笑容永远留在我的脑海里。”
“爸,您回答我一句好吗……”
“丁寻快,扶住她!”陈警官见她身子一软,忙大吼。
丁寻已经飞奔上前,正好接住了快要倒地的赵玉玲。
高法医大喊:“快送急救!”
丁寻已经抱着昏迷的赵玉玲冲出门去。
刚跑到解剖室外面,赵玉玲在他的怀里幽幽地睁开双眼,她无神地望着丁寻,嘴唇轻轻地动着。
“丁……丁寻,放我下来。”
“赵玉玲你醒了?”丁寻连忙把她放到地上。
她一把抓住丁寻的胳膊,好一会儿才稳过神来。
“帮我问问陈警官,我爸他,他啥时候可以……”
“你放心,你父亲火化的事陈警官说了明天就可以去办,这些我会去帮你做,你要保重身体,节哀!”
尸检做完,该取证的取证了,该保留的保留了,高法医对陈警官说过,这类高度腐败的尸体可以由家属去火化。
“谢谢!”她感激地说。
“咱们是好朋友,你还是姚瑶的好闺蜜,咱们之间不必客气。”
他虽然讨厌赵成谋,但是逝者已逝,他是为活着的赵玉玲做这些事。
“一会儿我打电话让小玲回来。”
“丁寻……”
赵玉玲本来想说还是别叫妹妹回来。
与其两个人悲痛,还不如就由她一个人来伤心好了。
但是转念一想,小玲也是父亲的女儿,虽然姐俩都没能看父亲最后一眼,但是好歹送送父亲是必定要的。
“怎么了?”
“没事儿,你帮我打给小玲吧。”
接下来的两天里。
丁寻忙着为赵玉玲张罗赵成谋的后事,赵小玲和刘畅连夜坐着飞机回到省城,再由省城坐高铁回到新南。
这也算是赵小玲和刘畅公开了他们的恋情,赵家亲属便在安葬完赵成谋之后商议起了赵玉玲姐妹俩的婚姻大事。
丁寻见他们家的人在大厅热议。
便悄悄走了出去,他是个外人,不便听人家的家事。
何况,他已经被赵家的事耽搁了两天没回矿山,自打三贵那天来电话之后,他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丁寻,你去哪里?”赵玉玲追出来。
他回过头一笑:“我要回矿山去,你和小玲多保重身体。”
“我们家在商议小玲和刘畅的婚姻大事,你……你不听听么?”
“我?我在这儿不太好吧?”丁寻不想遭人误会。
“那……好吧,我以为你是觉得刚安葬完我父亲,我们姐妹就急着办喜事,所以你才走人。”
她确实认为丁寻是瞧不起他们这么做才要走。
“噗!你想多了,你们这是趁着百日热孝内结婚,有啥可说的?”
“原来你知道咱们新南的风俗?”
“啥就新南的风俗?好多地方都是这风俗好不好?”
“那行,你要回矿山就赶紧回去吧,三贵该着急了。”
丁寻坐上了回水牛坪村的车。
来接他的是王四。
王四坐在车里见赵玉玲追出来,他还担心那姑娘是想纠缠丁寻来个趁热孝结婚。
“四哥,开车啊!”
“哦哦,你上车了?”
王四这才回过神来,油门一踩,直奔水牛坪村飞驰而去。
“四哥,三贵那天给我来电话,他是怎么了?”
“三贵?他没和你说清楚吗?”
“说啥清楚?”丁寻更加纳闷儿。
“咳,不就是那老赵头的事儿?那老头儿越来越古怪,好像整个矿区的人都欠他似的。”
“赵老前辈他怎么了?”
“不知道,还真没人知道,反正一天到晚就是找茬,不是骂这个、就是训那个,把人人都当孙子了。”
能让王四这么淡然、与世无争的人都满腹牢骚,可见赵光印老人确实真的变了。
只是,他为啥突然变得这么不可思议?
“那林庆福林大哥怎么说?”
林庆福是个明事理、通情达理的人,他该不会像赵老前辈一样无理取闹吧?
“他?他也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工作上的事儿还配合得一如既往之外,其他事儿你休想他有好脸子。”
“啥?林大哥也变成这样?他和赵老前辈吵过架?”
“怎么可能?别说没吵架,就算是吵了,他们师徒、同事间从不会计较这些。”
丁寻想想也是,赵光印对林庆福像对待儿子、侄子似的亲密。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突然用手拍拍王四的右手背,急切地说:“四哥,你快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