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义是一个典型的实干型领导。
没有任何虚架子,也不讲任何官话套话。
短短二十分钟,他就把东岭煤矿的现状分析的极为透彻。
了解实际情况后,陈江河发现收购东岭煤矿这件事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首先,东岭煤矿并不是一个单一的采矿企业。
除了年产700万吨煤炭的采矿业务外,还有十二家洗煤厂和三家物流运输公司。
整个东岭煤矿集团的总资产是18个亿,负债却高达21个亿。
早已是资不抵债的状态,随时都会破产倒闭。
因为东岭煤矿集团关系到整个云城县的经济命脉和社会稳定。
这些年为了给东岭煤矿输血,几乎已经把云城县的所有商业银行和农村信用社全部掏空了。
一旦东岭煤矿宣告破产,巨额贷款无法偿还,势必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云城县将会一夜回到解放前!
“陈总您是久居庙堂之上的贵人,很难想象老百姓的日子有多苦……”
吴东义说到后来,激动的情绪几乎难以抑制:“现在已经是2001年了,可云城县还有一半的人口没有脱离贫困!我上任之后去过很多村镇,看到的一幕幕场景触目惊心!”
陈江河陷入沉默。
面对这位有着赤子之心的父母官,此时此刻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知道您是一位商人,可我希望您能承担起这份社会责任。我也知道现在开煤矿是一个赔钱的买卖,但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权贵子弟趁火打劫!”
吴东义表明了自己的底线和态度。
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方案双手递到了陈江河的手中,语气诚恳道:“陈总,这份破产重组方案是经过县委慎重考虑后制定的,在原则上不会再有大的变动和调整。”
陈江河明白对方这番话的意思,神情郑重道:“您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
“谢谢您,陈总……”
吴东义伸出双手紧紧握着陈江河的右手,情绪激昂道:“那就拜托您了!”
送别了吴东义,陈江河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早已消失的背影,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他当初突然产生了收购东岭煤矿的念头,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当煤老板的个人私欲。
可刚才跟吴东义的一番深聊,他才意识到作为一名企业家应该肩负的责任。
陈江河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拿出手机拨打了林晗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林晗在另一端静静地听完了东岭煤矿破产重组的方案梗概。
沉默了约莫半分钟,林晗语气坚决道:“陈哥,之前拖欠的工资和欠缴的税费共计5000万元,这两项费用咱们应该承担。可是让咱们偿还三个多亿的银行贷款和八千万的贷款利息,这是不合规矩的。”
林晗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
企业破产重组之后,收购方应该承担职工的安置费用和欠缴的国家税费。
但是之前的企业所欠的巨额债务,收购方是没有这个义务偿还的。
陈江河没有立刻回应对方。
以他上辈子掌握的信息,一旦取消了电煤指导价后。
一个年产量超过700万吨的大型煤矿,每年的保守利润至少在15个亿以上。
偿还三四个亿的贷款,不过是小钱而已。
但是在林晗的观念里,还停留在煤矿是否能够扭亏为盈的层面上。
一时半会儿是接受不了煤矿将会日进斗金的现实。
“林晗,你有空来一趟云城县么?”
陈江河笑着问道。
他并没试图去劝说林晗,而是选择了曲线求国的策略。
因为他知道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
那就是很难听信别人的劝告,而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东岭煤矿之所以会巨额亏损,吕耀庭父子俩这样的蛀虫只不过是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煤炭市场的需求一直都非常旺盛,从省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拉煤货车就可以看出来!
一旦取消了电煤指导价,再加上严格精细的管理措施。
一吨煤的纯利润至少可以达到200元以上!
陈江河相信以林晗聪明的脑袋瓜,很快就会想明白这个道理。
电话另一端的林晗愣了一下,笑着打趣道:“陈哥,您让我来云城县做什么啊?我可不想见吴东义那个榆木脑袋。我说服不了他,当然他也说服不了我。”
“我作为你的朋友,邀请你来家乡玩一趟。”
陈江河笑呵呵道:“尝一尝本地的农家菜,领略一下晋西省的风土人情,这样行不行?”
林晗沉吟了一瞬便笑着道:“既然是陈哥您盛情邀请我,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不会一个人来的,还要拽上几个小伙伴一起。这样的话,会不会太叨扰您了?”
“没事的,人多了更热闹,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陈江河从林晗这番话,已经猜出来她要带着自己的团队进行实地考察。
毕竟这是要花费几个亿来收购一家破产重组的国营煤矿,不是区区几百万的小生意。
在最终做出决定之前,林晗肯定是要慎之又慎的。
挂断了电话,陈江河回到了“五台山”包间。
刚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在座的所有人全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敬眼神仰视着陈江河。
陈江河整个人都被看毛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哭笑不得道:“爸妈!大伯三叔!大姨小姨!你们好端端地站起来干嘛啊!我是小辈儿,你们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他们当然知道在这个饭桌上自己是长辈,陈江河这个女婿是晚辈。
但是刚才看到陈江河推门进来的一瞬间。
他们的内心深处突然间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
紧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就站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对强者的本能敬畏,已然深深地刻入到骨髓里了!
站起来的众人里,唐婉从头到尾都是懵圈状态。
她刚才看到陈江河的一瞬间,就抑制不住一股想要冲上去抱住对方的冲动。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座的其他人全都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一种从众的本能,也让她跟着站了起来。
“大家伙儿这是怎么了……”
唐婉一脸迷茫地看着众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唐建军突然轻咳了两声,看着陈江河笑吟吟道:“江河啊,你这个小伙子也太能藏事儿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新来的吴领导跟你是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