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琴又在跟隔壁钱桂芳闲聊，倒不是她这人懒散，只是闲得发慌，因为自家生意的生意就这样。
    随着青山市有了越来越多的正规超市，像苏夏家这种小卖部日子过得也就愈发艰难。
    看到女儿两手不得空从公交车上走下来，柳月琴顺势就抱怨道：“那小子昨天刚刚发了半个月的工资，今天就带着他妹妹去买衣服，也不知道他那千多块钱能管多久？”
    虽说是抱怨的语气，但是她脸上的炫耀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然而当柳月琴看到自家儿子手里也提满了纸质包装袋，立马小声骂了一句：“这个败家子，买这么多衣服穿得完吗？”
    钱桂芳在一旁看着柳月琴的变脸，一边在心里觉得好笑，一边出声劝解道：“琴姐，自家娃儿挣的钱随便他怎么花就是，总比拿去上网好。”
    听到这话柳月琴脸色虽然好了不少，但是还是忍不住叹气道：“话是这个理，不过我就怕这小子被当猪宰。”
    “上一回当学一回乖，这次吃亏了，下次不就长记性了。”钱桂芳笑着说道。
    等到苏夏走近，她便朝着他打趣道：“小夏子你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把钱包掏空了？”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每次苏夏跟钱桂芳打招呼都是“芳姐”二字起头，钱桂芳对苏夏的态度也亲切了许多，不然刚刚是绝对不会帮他说话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
    “还剩一点点。”苏夏笑了笑。
    见到母亲正在盘问妹妹，他提高两只手笑着说道：“妈，给你买的衣服在这儿呢！”
    “要你给我买什么衣服？”柳月琴下意识瞪了一眼儿子。
    然后她就想哭了。
    好在有钱桂芳这个外人在场，她的眼泪终于憋了回去，不过眼眶还是红了起来。
    苏小雪见妈妈这样，赶紧在一旁得意洋洋说道：“妈，哥今天给你买的衣服可好了，还买了一双耐克运动鞋，穿起来舒服还没脚气。”
    本来她还想把价格说出来，可是想到自己母亲节约的性子，也就吞了回去。
    柳月琴是不知道耐克这个品牌的，但是钱桂芳知道，于是便朝苏夏比了一个大拇指：“好小子，真是下了血本了。”
    听到钱桂芳这话，柳月琴立马问道：“花了多少钱？”
    “今天那边做活动，买两双打七折，也就不到七百元。”苏夏得意地回答道，好像他赚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妈，买的人好多，我身上这双就只剩一号了，还好我哥下手快。”苏小雪跟着附和道。
    本来她是不想让哥哥再破费了，但是在那种氛围之下，也就稀里糊涂兴高采烈地穿上了新鞋子。
    柳月琴这才注意到自己女儿今天是一身新，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死丫头，就知道臭美。”
    因为知道母亲没真的生气，苏小雪也就只是“嘿嘿”一笑。
    然后从哥哥手里拿过一个印着“√”的纸质包装袋，同时说道：“妈，你看看和不合脚，不合适我们下午再去换。”
    柳月琴听到女儿这话，便主动坐在凳子上把自己这双穿了两年的胶底鞋脱了下来。
    苏夏看着母亲紧紧并在一起的脚指头，想到后世给她洗脚时，手指摸上去尽是梆硬的肉块，心里有了一抹哀伤。
    柳月琴是一个很辛苦节俭的女人，鞋子脱线了会自己缝纫，鞋底破了会找鞋匠修补，实在穿不得才会扔掉。
    在她的观念里，鞋子合脚就行，是顾不上舒适与否的。
    再说了，二三十元一双胶鞋，买它的人大概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反而更关心的是容不容易坏。
    柳月琴穿好鞋子，也不在人行道上试着走几步，而是专门在自家店内走了一圈，免得弄脏了不好换。
    钱桂芳把刚刚拿出来的衣服放回到了包装袋内，然后还给了苏夏。
    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小子，她这次真真切切相信他是彻底变了模样。
    虽然中考成绩可以弄虚作假，但是他这一份孝心是假不了的。
    又看向柳月琴，内心十分羡慕她的好运气，过去一直需要她劳心费神的儿子突然就省心了起来。
    不对。
    不仅仅是省心，更是顺心和舒心啊！
    柳月琴注意到了钱桂芳羡慕的眼神，脚底更是飘飘然，对着她笑着说道：“这几百块的鞋子穿起来还就是不一样。”
    “是吗，有空我也去买一双试试。”钱桂芳笑着说道。
    也许是见过了这位大姐受过的苦，她这时候到没有多少嫉妒，只是替她感到值得。
    柳月琴也没有再显摆，把鞋子脱下来重新装好之后，她便拿着钩子把卷叶门放了下来，同时说道：“妈等下去菜市场买条鱼，中午做你们喜欢吃的糖醋鱼。”
    “我去吧，你跟妹妹回去试衣服，不合身就去换。”苏夏主动说道。
    柳月琴也想早点穿上儿子买给自己的衣服，也就同意了，又特意提醒道：“记得去老周家买。”
    “知道了。”
    ******
    鱼贩子周行武是一个实诚人，因此顾客不少，苏夏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条大鲤鱼，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也是认识苏夏，见面就问道：“今天不上班啊！”
    得益于柳月琴孜孜不倦的宣传，四方八邻都知道她儿子中考考了接近700分，暑假在电脑城打工，一个月发工资两千多元。
    “嗯。”苏夏点点头。
    用手拔了拔鱼缸里这条大鲤鱼，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周行武见状赶紧说道：“死还是没有死，还在吐泡泡呢，你要买就便宜卖给你。”
    见他这样说，苏夏心中有了得意，“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便让对方宰杀。
    就在鱼已经宰杀好，他准备付钱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老周，还有没有鲤鱼？我给我家丫头做糖醋鱼。”
    苏夏对那位欣赏自己的中考监考老师还有印象，因此就转过身去朝他点头问好。
    江钟军也还记得这个数学比自己女儿还厉害的考生，见苏夏都主动打招呼了，他就顺势问道：“你中考考得怎么样？”
    “还行，672分。”苏夏回答道。
    “怎么这么低？你数学没有满分？”江钟军眉头皱了起来。
    “英语只考了90分。”苏夏解释道。
    听到苏夏这话，江钟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提醒道：“到了高中好好把英语这科给补上来，别光顾着专研数学。”
    因为这小子还算礼貌，他也就多嘴了两句。
    “嗯。”苏夏也不解释自己在英语上花的时间更多，只是乖乖点点头。
    周行武这人也是一个八卦高手，这时候插话进来说道：“江老师女儿中考七门满分，如果不是体育只考了19分，我们市的状元就是她了。”
    “那丫头就不喜欢运动，跳个绳跟要她命一样，本来体育最低也能拿30的及格分，但是她偏偏要靠自己，最后把我的老脸都丢光了。”
    江钟军跟柳月琴一样，用看似抱怨的语气说着实则炫耀的话。
    苏夏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位未来的老丈人，很想今天中午去他家吃糖醋鱼。
    但是他也知道这事现在还不可能，于是为了不让自己未来的媳妇饿肚子，他就主动对老板说道：“周叔，你把这鱼卖给这位江老师吧！”
    说罢，他就一溜烟跑了，唯独留下周行武和江钟军两人在风中凌乱。
    周行武转头看向江钟军，手指指着案板上宰好的大鲤鱼问道：“老江，你要不？”
    “这混账小子。”江钟军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然后无奈地说道：“要吧！今天一定要让那丫头多吃点，别一天到晚跟个猫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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