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本很重要?”
苏牧没有立刻回答,先反问了一句。
从朱太尉的表情上他能看出,这么一本蓝皮册子账簿,记载的内容似乎至关重要。
他心说,我就是从那个书生嘴里问出来地方,跳墙进去随手摸了一本顺眼的……
运气这么好?
维护补偿钻单抽出当期限定啊……苏牧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肌肉虬结的太尉披上罩衫,虎目如炬。
他低沉的嗓音沉沉道:“高祖有话,叫做官迫民反。恃官身如此欺凌百姓,会出大问题。”
高祖念头很通达嘛……苏牧拉扯回思路,表示赞同地点点头:“理是这个理。”
朱太尉自顾自继续说:“这本账本里牵扯的账目数额虽小,性质却极恶劣。
“苏老弟或许不知,先帝治时曾办过一朝大员的案子,将一名廷尉发配三千里,女眷尽数充入教坊司。
“罪名便是——他身掌律令,却庇护强抢、贩卖民女的恶商!
“就连御史大夫都被质询、罚俸,牵连极广!”
刑上大夫,足以看出当时的皇帝,在这件案子上是如何震怒。
连三公的御史大夫都难逃制裁,解气是解气……苏牧很理解这么做的缘由。
杀一儆百。
这是在敲打提醒百官,不要仗着手中权势熏天,便目空一切。
“水能载舟,亦可……能覆舟,社稷为重。”
苏牧给出总结。
朱太尉诧异地看了眼他,咂摸着苏牧话里的味道,深以为然地颔首。
“苏老弟学识广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哈哈,这八个字借我如何?”
苏牧问:“你拿去干嘛?”
你年纪又不够老……
朱太尉意气风发:“自然是去朝堂上嘲笑那些文官!”
他扬了扬手中账本,表达出嘲笑文官的原因。
很多时候,案子怎么定性,得看你怎么说。
文教舌灿若连,朝堂上面吵嘴,经常占到优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八个字契合高祖当年的思路,无可辩驳。
朱太尉有信心把这件事钉死在耻辱柱上。
谁说兵家脑子里只有肌肉的……苏牧深感混官场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谦虚的自矜,像我这样干净纯粹的美男子,在大烈王侯中,实在是一朵纤尘不染的白莲花……
收起账本,朱太尉好奇地继续刚才的疑问:“苏老弟你还没说,这账本是从何而来。”
好奇的语气里,藏不住熊熊的八卦之火。
于是苏牧便将如何跟踪书生孙凌竹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讲出。
其中隐去了地支探子的踪迹,把一切归结为自己旺盛的正义感和责任感。
“所以最后,我在一处大宅里找到的这本账本……嗯,应该是大宅,非富即贵,占地太广了。
“随手取来,若是能够对伸张正义有所帮助,也算我不枉以身涉险一场。”
听完苏牧的话,朱太尉后退半步,肃然一揖。
敬佩地赞叹:“苏大人心系百姓,可为百官楷模!”
我是不是吹的过分了……苏牧矜持颔首,淡淡地说:“我辈本分。”
顿了顿又问:“有一点我不是很理解。”
朱太尉说:“但说无妨。”
苏牧沉吟片刻,缓缓道:“少府的人欺压百姓,从匠作之中搜刮油水,这事儿民间都知道,为何一直没人去查?
“难道陛下不知?”
这一点很关键。
因为在苏牧看来,少府这么明目张胆的搞事,以朝堂的力量来讲,不该对此毫无作为。
拖到现在才办,固然有缺人顶替少府监职位的原因在里面。
但这不该成为纵容官僚为祸一方的借口。
朱太尉“哼”了一声,沉声道:“陛下用度节俭,不需要少府铺张浪费,于是他们便转为宗亲做事。
“皇帝常年征战在外,相干人等有些事存心遮盖,并不算太难。”
所以皇帝需要微服私访……苏牧恍然大悟,想起来演义里的一个情节。
大臣们扣下了品质最高的贡茶,用寻常茶叶以次充好,送入皇宫给皇帝喝。
放出的豪言是,陛下久居深宫,你就算给他喝的是树叶,告诉他这是天下最好的茶。
他也是深信不疑的。
皇宫密探虽然可以起到皇帝耳目的作用,但烈安澜主要用他们探查四夷敌情。
虽然也监察百官,但力度显然不够。
做不到前一晚大臣们用什么姿势,皇帝都了如指掌。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
灯下黑。
一些腌臜事就在天子脚下发生,奈何却完全没法被传达到皇宫内院,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应对不应对的了。
皇帝不好做啊……苏牧内心泛起怜悯,觉得烈安澜还能留有一头乌发,属实难得。
解答了苏牧心中的疑惑之后,朱太尉想了想,眼神古怪地提问:“苏老弟说,是在一处大宅子里找到的这本账簿……
“能给老朽讲讲这处宅子的情况吗?”
他的眼中有困惑也有茫然,但更多的则是警惕的神色。
京师里还有除了皇宫的地方能让太尉这么警惕?苏牧八卦地猜测,回忆着早些时候的所见所闻,不紧不慢地说:
“白墙黑瓦,倒是很雅致。院子占地极广,里面的阁楼风格简洁肃穆……
“人不多,他们没有发现我……”
炼神巅峰的大高手,基本上是可以横趟京师这张图的。
虽然兵家很容易把潜入玩成无双,但不得不说,耳聪目明感知敏锐的高境界强者铁了心不想让人发现,很少有人能奈何。
他看着朱太尉,“我还在疑惑,这么大的宅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苏牧当时的关注点在孙凌竹的供述上,来去匆匆,没有来得及仔细探索。
现在想起来,藏着账本的这处深宅大院确实有些蹊跷。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想要再探。
朱太尉沉沉一笑,轻声道:“京师之内,除了皇宫禁城,还有两处所在,常人不会轻易闯入。苏老弟能猜出是哪里吗?”
我猜肯定有太尉府……苏牧不解地说:“猜不出来。”
听朱太尉的口风,话里指的不像是朝中大员的府邸。
老兵家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处,国师坐镇的兵天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