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一群守粮的杂牌军。
充其量有十名赤炎骑带领。
怎么就能爆发出来这么可怕的气势?
现在狼骑的感觉,就仿佛当年在骨尔朵的原野上,和满编制的赤炎骑对阵一样!
那股倾山倒海的气势,让每一个曾经目睹过赤炎骑冲锋的草原人,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
每一个夜晚,都会伴着噩梦惊醒!
狼骑奋起最后一缕悍勇,将粗制的铜刀高高举起,蛮狠地斩向迎面而来的李广。
老将军手中的刀光闪动,摧枯拉朽一般切开铜刀、切开狼骑的身体。
继续杀入狼阵。
速度并没有因为挥出来刚才那一刀,而受到任何影响。
倒地的狼骑,口中喷出血沫,努力扭转脖子,无力地呻吟着:
“草原,家……”
陈修双目赤红地策马奔过,悲愤地低吼:
“在别人山河里烧杀劫掠的时候,你可想过,这也是别人的家乡!”
马蹄随即踏碎了这名狼骑的颅骨。
三百骑狼骑,春风得意地烧过五斗陵的粮仓。
然后在当夜,被李广临时聚拢起来的一百骑尽数诛灭。
后来有人推演过这场堪称惊艳的截击。
对李广和守粮官军们极尽赞誉的同时,将此战超过六成的功绩归结到了四样东西上——
一,能让李广隔开极远,依旧清晰追踪到狼骑踪迹的望远镜。
二,在最初照面,就让狼骑承受了三成折损的十字弓。
三,摧垮狼骑军心、造成不亚于十字弓杀伤数量的一枚火雷。
四,那十把充当破锋之用的,铁质的弯刀。
四样全部出于一人之手。
——苏牧。
战斗之后,陈修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地抱着马颈喘着粗气。
目光充满敬服地,望着李广悠悠地纵马行走在倒伏遍地的狼骑尸体堆中。
偶尔有还在呻吟的狼骑,便在心口补上一刀。
尽显仁慈。
而倘若有殉国的守粮官兵,李广便垂首肃立片刻,再让赤炎骑士兵将尸体抬出去。
整齐列好。
“和我赤炎骑冲锋一波,也算是半个我的兵。”
老将军口中低声呢喃,“放心走吧,你们的一家老小,老夫帮你们照顾了。”
李将军说,和他冲锋一场,就算是半个他的兵……
陈修不知哪来了力气,从马背上支起身体。
按着肋侧,缓缓地打马靠近。
——他的肋骨在刚才的冲锋里,被一名狼骑从座狼上纵身一跃,用肘尖撞断了。
呼吸的时候,半片身体都像是要撕开。
大烈这个时候还没有马蹬,他只能用力夹紧马腹,勉强骑稳。
“将军!”
他鼓足了勇气,正视着战功彪炳、凶名赫赫的赤炎骑统领那双刀子一般锋利的双目。
顶着剧痛,用力地行了个大烈通行的军礼,坚定地说:
“陈修愿调进赤炎骑军中,从辅兵做起!”
辅兵便是下军。
所谓三军将士,上军便是一线作战的战兵,是大烈最为锋利的刀子。
中军,承担警备和防守。
陈修现在所在的守粮军,便是中军的范畴,地位比不上上军,胜在相对安平。
最后的下军有劳役性质,承担运输和后勤一类的任务。
陈修说这话,相当于是要舍弃现在的身份,随赤炎骑从最基层做起。
相当于删号重练。
这个时候,许多还有力气说话、有力气站直身子的守粮官兵。
也纷纷站在了陈修身后。
“愿追随将军!”
见识过了最霸烈的征战,守粮便再难以满足男儿的一腔热血!
“跟着赤炎骑,活不到天年。”
李广沙哑地说,眸子里的光暗了暗,含着的沧桑藏也藏不住。
就这么直白地映照在守粮官兵们的眼底。
“赤炎骑的兵,全都是战死在沙场上的。
“捱到退伍,回家颐养天年的……没有。”
这支队伍去的是最凶险的地方,打的是最凶险的仗。
战死者很多连骸骨都收不回来。
谈何颐养天年?
“死国,无怨!”陈修斩钉截铁地坚定道。
“死国无怨!”他身后一同经历过这场战斗的同袍坚定地齐声低吼。
李广视线一个个扫过这群原本只是守粮的官兵。
从他们脸上看到了逐渐淡去的稚嫩。
和逐渐升起的希冀。
稚嫩并不是说他们的年级尚轻,他们有的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
子女成群的都有不少。
只是对于久经沙场的人而言,刀子底下没有喂过敌血的,就都是雏。
今夜大烈军人中少了几个雏。
李广仿佛看到了当年壮志满腔的自己,他点了点头答应道:
“家中独子者退后,其余人,跟老夫走。
“想从辅兵开始?正好,你们拿着我的手书去个地方,听候那里的人差遣。
“举礼,你带着他们。”
赤炎骑左先锋张厚才,表字举礼。
猜到了老领导的目的,于是抱拳行礼道:“是!”
……
“狼骑尽数伏诛。”
苏牧不舍地抚摸着洁白的小鸽子的顶毛,后者不客气地啄了一口他的手指,忽闪忽闪翅膀,咕咕咕地飞走了。
迟早拿你熬汤……苏牧把刚取下来的小纸条递给烈安澜。
女帝展开纸条看了一眼,矜持地颔首。
她们的目的达成了。
狼骑成功地烧掉了五斗陵的粮仓,并且将消息传回了草原。
凭借苏牧这里雄厚的粮食积累,让狼主做出错误的判断。
帮他们达成这一目的、被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的狼崽们,也永远地留在了大烈。
被一把火烧了,洒在了山中。
来年也许能滋养出满山的野花。
“李将军传信里还写,他遣人来帮忙收粮、制作压缩饼干,俟后送往武牢关,解粮草之急。”
解粮草之急?意思就是武牢关现在是缺粮的……苏牧不懂就问:
“边关重镇,难道不该囤够数年的粮食,以防被围的吗?”
这也是他先前的推测,推测的来源是他并不怎么充分的键政经历。
这符合人的第一直觉。
烈安澜摇摇头,解释道:
“武牢关的情况不同其他,它在建造之初便是一座重征战的卫所。
“无论从大烈的方向看,还是从草原的方向看,地势都极端险要。
“哪怕只是一个孤城,也足以雄踞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