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所描绘的这副十字弓,乍看只是弓箭加了个杆子。
加装上击发的机关,改纵射为平射。
但经验老道的墨无暇在制造过程中发现,光是平衡两个字,就极耗心力。
弓臂须平,两侧张紧的程度要一致。
些微的差别,作用在箭矢上的力量就偏了,射出去的箭矢路线自然就是歪的。
十步之内还勉强可控,五十步开始,箭矢漂移。
任由误差放大,百步之外的准头,反而不如训练有素的士兵用长弓抛射。
但倘若做好了平衡两个字,箭路就能做到平直如线。
连她这个没有经验的,都能随手打出亮眼的命中率。
所以苏先生一再强调,要标准化……
现在苏牧手上的这把,就是墨无暇亲手雕琢出来的。
初版原型,力求尽善尽美。
苏牧摊手:“箭来。”
早已经做好准备的气质型玉人儿,呈上一支特制的箭矢。
放在他张开的手心。
后者倏地站直了。
墨家钜子距离苏牧只有一步之遥,如芒在背的压迫感猝不及防地临身。
令她窒息。
远处的李广凭借着军中养出来的血性本能察觉到什么,回头张望,目光里全是讶异。
但这种不适感一闪而没,苏牧端平沉重的十字弓,潇洒地扣动扳机。
咻……然后就完事儿了。
并没有什么炸裂的特效。
实际上,除了弓弦撕开空气时割裂的嗡鸣以外,箭矢射出时虽有沛然莫当的速度。
却静谧无声。
仿佛白日里的幽魂,收割途经的生命。
李广顺着射击的方向猛地转头,只来得及看到二百步外,几乎洞穿树干的一段箭杆。
短而窄的尾羽轻颤。
一箭二百步!
这是了不得的杀器……若是射我,我防不住……李广心头蓦地涌上后怕,胸口一阵一阵发紧。
被这一箭的杀伤力吓到了。
墨无暇背后的衣衫被冷汗打湿,紧贴着曲线优美的背部,不输烈安澜规模的胸脯剧烈起伏。
炼神境高手周身三尺,仅仅是迸发的气机就差点压垮她。
“……钩心还可以再紧一点……”
苏牧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厚布,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后逐渐清晰。
“……弓身再厚三分,臂拉改踩拉,射程可以提升起码四成……你在听吗?”
“啊?”
懵懵的墨无暇回神,撞见苏牧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眸子。
心蓦然就停了一拍。
“无暇在听……”
“听什么啊,你心跳和呼吸都乱了。”
始作俑者苏牧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怕不是被自己刚才的气机惊到了。
炼神的气机,黑熊都受不住……更不用说是一个技术人员……
有段日子不打架了,一时没留意……苏牧摇摇头,打断了还想说话的墨无暇。
放缓了语气道:“去喝点温水休息休息,不急于一时……”
“无暇没事!”
有些狼狈的ol气质眼镜娘逞强,深呼吸几次之后,取出纸笔。
记——
“钩心须紧,弓身可加厚……”
“真没事?”苏牧似笑非笑。
墨无暇笔下不停,额角的香汗顺着腮滑下,自尖俏的下颌滴落,再被沉甸甸的胸脯接住。
要强地啄了啄精致的下颌。
“嗯。”
很简单的改造,真的有这么可怕的威力提升……她边记边想。
这是能够改变一个时代的兵器。
能够参与其中,莫不与有荣焉。
她对苏牧的敬服更深了,只觉对方那平日玩世不恭的姿态之下,藏着的是如渊海一般的底蕴。
“那你呢,又来凑啥热闹?”
苏牧扭头,瞪伸手来摸十字弓握把的李广。
刚才分明还在半山坡,转瞬之间就摸了过来,你比轰控记者速度都快……
他侧了侧身,不让李广碰到新制的武器。
老将军难掩新奇,目不转睛地跟着苏牧的动作:“让老夫也试试呗?”
“试射要钱。”苏牧不跟他客气,坐地起价,“一百钱一发。”
李广眼睛瞪圆,“一百?”
“昂。”苏牧理所当然地说,“箭矢是特制的,从箭杆到箭头,结构都和寻常的弓箭不同。
“褚清雨忙了小半天,也才组装出来十多发,射一次少一次。”
李广犹豫了片刻,豁出去了:“一百就一百!记老夫账上!”
……
五斗陵外的山坡,树木隐隐绰绰。
入夜,本该是昼伏夜出的野兽们活动的时候。
但此刻漫山遍野的野兽都噤声了,只剩下风吹树枝的唰唰声。
单调而压抑,透着一股寒凉。
大片的影子不像是正常的枝桠横生蔓延,倒像是野兽般,一块一块地伏行蠕动。
狼来了。
……
一只纯白色的小鸽子在院子上盘旋了片刻,落在李广伸出的手腕上。
待得脚腕上绑着的细竹管被取走,啄食了几粒玉米粒之后。
再度飞走。
老将军一回头,就见到苏牧拿着十字弓,对着飞走的鸽子反复比划。
脸上的褶子立刻纠结成了一朵大菊花。
“苏先生你……”
苏牧边比划边说:“我听说受过箭伤的鸟,只要听到弓弦声,就会紧张得自己掉下来。”
李广颤颤巍巍地问:“……啥意思?”
“嗷没事,说着玩……”苏牧收起来十字弓,“什么情报?”
李广吊着的心放下了,回答:“狼崽子们现身了。”
问的人自然而然,答的人也理所当然。
大烈最顶级的军情,丝毫不藏着掖着。
见到李广的脸色变得严肃,苏牧知道,这回怕是真的该唱正戏了。
放任狼骑烧粮仓,让他们传回捷报,再一网打尽。
在这个粮食种植相当艰难、产量极其匮乏的年代。
是最简单也最不容易让人识破的阳谋。
烧粮就是烧命,就是烧军心。
没人知道苏牧这里的粮草数量甚至可以匹敌一国!
“到哪了?”苏牧又问。
李广小心地将写着军情的小纸条卷好,回答:“五斗陵外五十里,他们在等守仓的官兵换防。”
驻扎在粮仓周围的部队采取轮岗制,十天换防一次。
要抓纰漏,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真会找时候……苏牧注视着李广变得锋利的眼神:“你打算亲自去截杀?”
隐忍了许久的老狮子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点点头:
“交给别人,我怕杀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