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与红艳醒目的帝江一样,经常出现在佚名的梦中。
佚名以前向来都懒得给出解释,如今面对红衣青年,这位自称帝江的青年,佚名才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画。
帝江好奇地展开画卷一看,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这幅画的主要存在依然是帝江,不过这次佚名画的是人形姿态的帝江。画中人的古琴与帝江的古琴外形如出一辙,帝江不会认错古琴,更不会认错自己。
然而,画中的帝江仍旧没有脸。
帝江不明白,自己的脸有多难画,让这位颇具名气的画师望而却步,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愿画出他的五官。
当然,佚名有不爱画脸的嗜好也就罢了,为什么佚名画笔之下,变回人形的帝江竟然没穿衣服,尽情的展示自己的身材。
在周成旨的心中,帝江到底是怎样的形象。一直以来,周成旨究竟是如何看待他。是何原因导致佚名画中的自己光溜溜的,半片薄衫都不舍得给。
帝江在思索,佚名则低声道:“我在找这个人,你认识他吗?”
佚名的疑惑令帝江瞬间哭笑不得,他简直不能直视画出不带遮羞布的自己的佚名。帝江可以大方承认六足四翼的红神兽是自己,但他说不出,佚名画的头枕古琴的奔放青年是自己。
帝江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哪怕佚名画出的帝江十分传神,透出分外迷人的韵味。
静了静心情,帝江硬着头皮,漠然应了句:“不认识。”
这个奇怪的家伙才不是他。
得到帝江的答复,佚名眼底的情绪稍稍变了变,却也并未多说什么。他正欲收回画卷,这时,画卷的纸张忽然腾起了星星点点的小光球,它们挣脱纸面飞了出来,轻轻缓缓地飘在半空。
帝江新奇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些小光球,陈旧的景象猛然涌上心头。他指尖轻微一颤,心有惊讶,他能明显感觉到,画卷之内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
佚名的画笔划过白纸的同时,某些的力量融入了画中。
“画里好像有东西,我去看看。”帝江说完,转瞬消失在佚名的眼前,进入了那幅画。
四周白雾缭绕,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帝江不满地频频挥了挥手,慢步走向画卷的中心。
首先闯入他视野的是一处简朴的住宅,帝江认得这儿,这里是周成旨的家。再次见到熟悉的房屋,帝江不由感慨,周成旨往昔的记忆兴许仍藏在佚名的记忆深处。
帝江迟疑小会儿,他穿过墙,进入屋内。
正值夜晚,房里的木桌上烛光闪烁,周成旨默默地站在床边,他褪去外袍,摆放好。之后,周成旨身穿白色的里衫,走向小床,准备睡觉。
突然,几声混乱的声音响起,帝江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一团红红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眨眼砸坏了屋顶,砸烂了周成旨面前的小床,然后在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这个场景使得帝江顷刻间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帝江与幻景中的周成旨不约而同地走上前,警惕地朝床下的深坑里张望。下一刻,周成旨露出了十分困惑的神情,而帝江霎时满头黑线。
没错,躺在坑底的那个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喝醉酒,又脚下一滑,从天上掉下来的帝江。
帝江落地那会儿隐约感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奈何记得不太真切。于是,他醒来后,迅速打量周围的情况,以此判断出自己极有可能是半夜在周成旨家搞破坏。
当时周成旨并未详说,帝江也没有多问。
旧景再现,帝江倍感一言难尽。
然而,这些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帝江见到的画面和自己想象中情景有巨大差别。帝江掉入周成旨家中的时候压根不是人形,身处坑底的红家伙是帝江的原形。
火红的身体,六条腿,后背有四个翅膀,他的脑袋朝下,牢牢的塞在泥土之中。
大概是醉酒又撞了脑袋的缘故,坑底的帝江软软地拍了拍翅膀,又晃了晃尾巴,他前腿撑着地面,打算拔出自己的脑袋。
目睹这番触目惊心的场景,床边的帝江心拧成了一团。他偏过头纠结地瞄了眼身旁的周成旨,周成旨紧盯坑底的动静,他的心情一点儿也不比帝江轻松分毫。
当然,这些还足以让帝江彻底崩溃。变回原形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没有变回原形的时候,帝江完全可以把这作为一桩小事,转身即忘。
但接下来发生的极其恐怖的一幕,帝江终生难忘。
费力拔出脑袋的帝江晃晃悠悠地在坑内转了圈,他一会儿撞到这儿,一会儿撞到那儿。他的腿抗议地刨了刨泥土,似乎计划从坑底爬出来。
假如他当真一鼓作气的爬上来也就算了,偏偏帝江扭头之际,一下瞅到了自己的小尾巴。他的尾巴在那儿轻轻地晃啊晃啊晃,帝江当即停止了刨泥巴,掉头追赶自己的尾巴。
他一个劲的原地打转,追着尾巴拼命跑,越跑越开心,边跑边笑。
一系列的古怪行为,使得周成旨的表情愈发凝重。
见状,帝江有且仅有一个想法,他必须一闷棒敲晕坑底这个疯子,这才不是他,这绝对不是他。
可惜帝江此时所见所闻仅是一段飘忽的回忆,帝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围观自己的丑事。
原形模样的帝江兴高采烈地转啊转啊转,很快把自己转晕了,转累了,软绵绵地倒在地面不动了。他的身体腾起红色光芒,幻化为人形。
但这绝不是帝江噩梦的结束,而是噩梦的延续。
帝江这回的确化为了人形,相貌没有任何问题。五官精致无比,他的身材也保持在非常完美的状态,他的枕边有古琴相伴,画面美得妙不可言。
不过,谁来告诉他,他的衣服去了哪儿……
帝江环顾四周,痛苦地发现他的大红衣衫,歪歪斜斜地勾挂在折断的床板边缘,一副要掉落又不会掉落的样子。
一生之中,帝江有许多不得不无视与忘却的过往,眼前这一幕无疑属于其中之一。在誉城生活的日子里,帝江辛辛苦苦的在周成旨面前维持着良好形象,他那么费劲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颜面早在初遇周成旨之际,全部碎成了渣。
幸好,周成旨心善的给帝江留够了面子,从始至终不曾提起帝江的窘事,不怎么爱说话的好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屋内的周成旨俯视地底的貌美青年非常犹豫。
至于一旁的帝江,他恨不得一头撞墙撞死自己得了。他的一世英名,在不知不觉之中,死得如此壮烈。
他心酸的凝视化成人形的自己,对方舒舒服服的毫不知情的躺在泥地打盹。脸颊以及头发虽有不少泥土,但根本掩不出他的美貌,至于其它,帝江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全部展现在周成旨跟前,毫无保留。
帝江捂脸,为自己逝去的小自尊默哀。
冷不丁,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说话。
帝江仔细一听,竟是卫峰。
卫峰站在周成旨的门边大喊:“刚才听到你家好大的动静,你还好吧?”
闻言,帝江滴汗,不要告诉他,他光溜溜的样子也被卫峰围观过,那他当真不想活了。
周成旨看了眼坑底的青年,琢磨片瞬,应了句:“屋顶塌了,我没事。”
“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一声。”卫峰留下话,很快走了。
关心周成旨这类话少的邻居的基本方式,就是告诉对方,自己乐于助人,值得信赖。假如周成旨当真需要帮忙,肯定会告诉卫峰,如果周成旨什么不说,卫峰就可以安心回家睡觉了。
卫峰走后,帝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面子没有继续一路掉到底。
通常情况下,被别人得知了不该知道的重要机密,世间常见的直截了当的处理方式莫过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然而,佚名现在早已不认识帝江,就算佚名记得,帝江也对这个人下不了手,唯有忍。
即使周成旨知晓了实情,帝江的荣誉也不会崩塌,周成旨向来嘴严,绝对不会泄露帝江的秘密,如果不是佚名无意间画出来了的话。
周成旨在腰间捆了一根粗绳,另一端系住柱子,他慢慢地下到坑底,行至青年的身旁。
他将古琴固在后背,轻轻地抱起了意识不清的帝江。
帝江目前处于双重晕乎,发觉自己睡觉的位置有所改变,他抗议地摆了摆手,但他并没直接推开周成旨。毕竟帝江趴在泥地只有冷冰冰的硬床板,缩在周成旨怀中却分外暖和,于是,他不自觉的往周成旨身上蹭了蹭。
周成旨抱着帝江返回屋内,他在地面铺上自己的外袍,小心地放下帝江,之后,他将古琴平放桌面。周成旨打湿白布,拧了拧水,替帝江擦脸,又细心地擦拭身上附着的泥。
这一幕令帝江脸颊骤然升温,他的身体不仅被周成旨看过了,还摸过了,而所有的一切,他居然毫不知情。周成旨守秘密的本事到底有多强大。
好在,这一刻的他总算安静下来,不再闹腾,不会丢人丢得更多。偏偏这些仅是帝江的自以为,他的秘密持续掉落。周成旨为帝江擦净身体后,随即取来悬挂床板的衣服,给帝江穿上。
帝江身穿火红小裤衩的秘密被周成旨发现了。
是的,他就是喜欢红色,有什么不可以。
周成旨安安静静地替帝江穿好衣服,又给帝江盖上薄被。接下来,周成旨着手解决不幸遇难的木床和屋顶,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奇怪的家伙从天而降,来到了他的家。
记忆的色彩慢慢减淡,帝江渐渐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了,浓浓的迷雾再次将一切笼罩。这些沉睡在周成旨心底的过往,随着佚名的画笔,流入了画卷之中。
帝江踏出画卷,回到牢房,佚名看他出现,淡淡问了句:“画里有什么?”
闻言,帝江的动作顿了顿,他别过头:“一些零散的画面而已,不重要。”
帝江打死也不会说实话,他此刻的心情乱成一团。他一边期待佚名能记起他,一边深感佚名别恢复记忆比较好,把他的小秘密永远隐藏。
作者有话要说: 天使蛋:我要忘记……我要忘记……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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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见佚名略显迟疑,帝江担心佚名会继续往下追问,他必须立即采取一些有利的手段制止对方打破沙锅问到底。
为了不让佚名再次将话题绕回到最初,帝江极力地避开视线,不看那幅没穿衣服的青年。帝江的思绪转得飞快,他迅速整理出他们当前面临的状况,转移佚名的思考方向。
比如说,接下来佚名有何打算,计划怎么逃出牢房。
“尽快离开这儿比较好。”帝江建议。
趁着这会儿嵩王爷尚未产生马上除掉佚名的念头,佚名应当早些逃走。那位王爷万一越想越气,越容易心生杀机。嵩王十分在意女儿的情况,没准会尽早让佚名掉脑袋。
对帝江给出的意见,佚名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未接受,他道出自己的困扰:“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佚名的话,帝江不太理解。
这回,佚名倒是愿意与帝江多说几句话,他告诉了帝江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噬心鬼的出现,嵩王府并不是第一户人家。
半年前,誉城有名的富商刘员外,他的女儿许配给了出身书香世家的张公子。岂料,喜事没到,噩耗先至。
员外的女儿嫁人前夕突然怪病缠身,她的皮肤泛起黑纹,白天整个人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到了夜晚就不见踪影。
张家急急忙忙地推掉了婚事,刘员外为女儿的情况担心不已。他请了无数的药师为女儿看病,不见任何好转,身体每况愈下。
恰逢刘府的老夫人大寿将至,刘员外准备为老母亲热热闹闹的举办寿宴,驱一驱家中的晦气,期盼女儿的情况能有所改变。
刘员外邀请佚名为老夫人画一幅贺寿图。佚名行至刘府附近,小妖怪即刻阻拦佚名,再三提醒佚名,千万别去刘府,那儿的情况相当不对劲。
佚名心有疑虑,依旧进了刘府,只见府内萦绕着一股古怪的黑气,伴随着难闻的味道。
他为老夫人画完画像,打算顺便见一见员外的女儿。然而,刘员外对女儿的近况守得特别紧,不愿佚名靠近些许。
不久,周围人家频频出现牲畜惨死的可怕事件,紧接着,开始有人离奇死亡。
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谣言漫天飞。有药师悄悄透露,员外女儿的身体散发出阵阵恶臭,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刘员外的女儿被凶狠的恶鬼附身,化作吃人的怪物。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众人皆知,闹得誉城人心惶惶。
面对大伙的猜测与指责,刘员外前往古观请道士到家中作法,辟邪驱凶,稳定人心。
哪知道,邪气未能驱除,道士踏入刘府立刻病倒了,一病不起。
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整个誉城笼罩在深深的惊恐之中。
佚名向小妖怪们打听消息,奈何它们知情甚少,由于自身修为低,见刘府黑气弥漫,压根不敢擅自接近。仅有一位岁数偏大的犬妖曾壮着胆子进府打探,险些送命。
犬妖告诉佚名,刘员外的女儿被噬心鬼控制了。
但,寻常的噬心鬼没有如此了不得的本事,它看见噬心鬼背后存在着另外的生灵,妖气出奇的强大。
犬妖无法看清对方的本来面貌,要不是它当时反应快,逃得及时,恐怕也死在了刘府里。
刘员外的女儿久病不愈。
某个夜晚,她忽然消失不见,再没出现。刘员外派人找了许久,翻遍了誉城也没能寻得女儿的踪影,最终不了了之。
三个月前,相同的不幸落到了乐坊小茴的身上,她大白天忽然晕了过去,身上泛起黑纹,从此一病不起。
小茴出阁在即,已定下了黄道吉日,偏偏染上了}人的怪病。她白天昏昏沉沉,说话颠三倒四,一到夜晚就不知去向。与刘府之前的情况相似,附近接连出事。
噩梦再度降临誉城,所有人害怕至极,他们担心小茴和刘员外的女儿一样,被恶鬼附身了。
小茴的爹娘前往古观求助,起初道士们不敢来,好说歹说,有个胆大的道士答应为小茴驱邪祈福。
可惜,那位道士也并没能逃过不幸,驱邪不成反倒是自己病倒了,重病在身。
白天时,佚名去了一趟小茴的家,昔日的开朗女子一去不复返,只剩一团黑乎乎的烟雾模糊了一切。确如犬妖所说,黑烟的后方漂浮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佚名不能直接看透那是什么。
佚名上前一步,正欲看个清楚。那团黑暗忽地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冲佚名,佚名根本来不及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他悬挂腰际的羊脂白玉骤然腾起一道亮光,直直撞上那道黑光。
强烈的撞击一下子将佚名甩到了屋外,平添数道伤痕。要不是方才这块羊脂白玉保护他,佚名兴许已经没命了。
噬心鬼的身后隐藏了厉害的怪物。
佚名再次见到小茴,已不见那团浓烈的黑色,唯有一只虚弱的噬心鬼,噬心鬼失去了支撑,很快烟消云散。
伴随着噬心鬼的消散,小茴亦撒手人寰,没能救回来。
这一次,遭遇厄运的是嵩王爷的宝贝女儿。
佚名有心前往王府了解情况,岂料半路遇到一位方术之士。方士掐指一算:“这位公子,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尽早放手,不然将有血光之灾。”
“难道要我坐视不理?”佚名问。
对此,方士再次掐指一算:“你命中有贵人,可助你逢凶化吉。今日之内,切勿轻举妄动。待贵人出现,你定能化险为夷。”
方士为佚名卜算的当天,确实发生了一件事。嵩王爷第一次派人来请佚名作画,佚名想起方士的劝告,拒绝了王爷的邀约。
不过,他终究还是来到了王府,见到了王府千金。可惜,这儿仅有噬心鬼,不见那些黑气。
佚名给帝江说了事情的大概,只捡着重要的说,不必要的全都没说,其中包括贵人出没的那一段,反正与当前的形势关系不大。
噬心鬼的所作所为的确十分怪异,但通常情况下,帝江不插手凡间的琐事,世间的因果轮回由世人自行决定。
不可扰乱六界秩序的规矩,帝江也得遵守。
当然,帝江不自己出手管凡事,但他也有另外的对策。他保护佚名的安全,噬心鬼的事情由佚名来处理,那么帝江就不算管太多。他可以不费力气地将佚名从地牢捞出去,时刻确保佚名的平安。
就算是天命到了帝江的手中,帝江都要给它扭三圈,谁有本事伤害佚名,先过了帝江这一关。
帝江一千多年没打架了,他不介意找几个不怕死的怪物活动筋骨。最好是强势的对手,不然帝江打得没劲。
抛开噬心鬼的问题,帝江在犹豫另一件事,他有没有必要询问佚名为何能看见自己。很明显,佚名的力量远远不及他。
但帝江转念一想,佚名能看见就看见,不要紧。兴许是佚名佩戴了帝江古玉的缘故,玉石留有帝江的灵力,佚名因此能见到帝江并不稀奇。
帝江刚准备问佚名接下来的安排,地牢的气温霎时陡降。与此同时,地牢之中刮起了冷飕飕的阴风,呼呼直响,地面腾起了薄薄的黑雾。
几位喝酒的护卫惊得酒醒了一大半。
“奇怪,这儿哪来的风?”
“阴森森的,会不会有妖怪来了?”
“别说了,自己吓自己。”
这时,牢中冷不丁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冷笑。几人沉默半瞬,一脸恐慌,下一刻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地牢。
帝江认为,护卫们逃命是一个明智之举。地牢之中当真来了妖怪,只是力量并未夸张到,需要护卫们连滚带爬逃走的地步。
此番出现在地牢的,是束缚王府千金的噬心鬼。
它隐在一团朦胧的黑气之中,徐徐地飘至佚名牢门外。佚名投给帝江一个眼神,向帝江示意,劝帝江不要轻举妄动。
帝江不确定佚名要问噬心鬼何事,索性站在一旁耐心等待,反正噬心鬼看不见他。
噬心鬼的声音又低又哀怨:“为什么打扰我的事?”
“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它在哪儿?”佚名问。
听闻此话,噬心鬼四周的黑气猛地颤了颤,它的笑声夸张且冰冷:“区区一个凡人,自恃有几分力量,就妄图去管自己根本没资格碰的事情。”
“伤天害理,必当万劫不复。”佚名说道。
噬心鬼闻言狂笑不止:“从我痛苦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怕万劫不复。”
说着,噬心鬼一下子扑向佚名,要置佚名于死地。佚名并没躲开,从容镇定,可是帝江冷静不了。万一噬心鬼伤到佚名如何是好,他完全不接受佚名在他面前受伤的这种事。
帝江随手抓起一根稻草勾住了噬心鬼的后颈,准确的说,是捆住了噬心鬼脖子的骨头。
那根寻常的稻草到了帝江手中,立马变得格外坚固,紧紧缠绕噬心鬼的颈项,顷刻制止了对方的动作。噬心鬼费劲的前往,却没能碰到佚名。
忽然受困,噬心鬼大为吃惊,慌张地打量四周:“谁?谁在这儿?”
“你爷爷。”帝江淡然地应了声。
噬心鬼虽知有人在身边,奈何判断不了帝江的位置,不由着急:“对付我,你们会后悔的。”
“有本事就快点找人来救你,不然,我用这根稻草拧断你的脖子。”帝江语气平静,轻微加大了力气。他能清楚听到对方的脖子咔咔作响,有随时断掉的可能。
帝江不打女人,但不代表他不教训这些惹人厌的噬心鬼。
“你杀了我,王爷的女儿会立刻死。”噬心鬼狠狠说道。
帝江挑眉,手中的稻草勒住对方的脖子更紧了。用这些小伎俩威胁帝江,不要太搞笑。帝江当初被人要挟,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噬心鬼的祖宗都还没有出生。
给他玩这招,要不要这么幼稚。
“我和她不熟。”帝江轻描淡写地丢了一句。与这句话同时出现的力道提醒噬心鬼,它的骨头裂了大缝。噬心鬼再不自我拯救一番,以后,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噬心鬼惊觉自己的恐吓对帝江无效,它心急地喊了句:“杀了我,你就不见到他了。”
“反正我也不想见。”帝江的回答依然直接了然。见噬心鬼背后的黑气,是佚名的想法,帝江本人可没这种念头。
听出帝江的声音冷漠到极致,噬心鬼心知自己小命堪忧,它示弱求饶:“别杀我,我带你去见他。”
听到噬心鬼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佚名默默地站起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稻草:“走吧。”
帝江一愣,莫名有种化身小喽罗的幻觉,专门替当家的跑腿打杂。他手指轻微一晃,稻草眨眼化为长长的锁链捆绑噬心鬼。帝江对噬心鬼的话持怀疑态度,决定暂时捆住对方,以免佚名突遇危险。
随后,帝江抬手在佚名肩头轻轻一拍,佚名也隐去了身影。
“还不快走。”帝江扯了一下锁链,催促。
噬心鬼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帝江与佚名紧跟其后。
走着走着,帝江冷不丁补充了一句:“走正门。”
帝江从王府大门堂堂正正地进来,他也要从王府大门堂堂正正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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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三人出了王府一路往西走。
不一会儿,帝江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弥漫在黑雾之中的高山。整座山显得分外死气沉沉,散发出一种危机遍地的不祥气息。
帝江从不畏惧危险,他对自己的实力极具信心,没有什么能够轻易威胁到帝江的生命。然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佚名的这条命比帝江虚弱多了,帝江仍需小心谨慎。
噬心鬼始终磨磨蹭蹭,格外的不情不愿。
帝江则表现得不太耐烦,偏偏佚名一直处于非常平静的状态,不急不忙地往前走。为了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帝江放弃了在佚名面前彰显出自己脾气不怎么温柔的那一面。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忍耐着噬心鬼的慢速度。
山里的氛围说不出的诡异,昏暗的视野,阴冷的寒风,周围静得}人,毫无生气。放眼望去,山岭呈现出奄奄一息的垂死之感。
山的灵气早已被抽空。
噬心鬼进山后很快露出了反常的疲惫,越走越慢。帝江以为它在刻意拖延时间,于是再三催促。突然间,噬心鬼猛地减缓了速度,它费力地晃了晃脑袋,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艰辛地挤出了几个字:“不要……不要杀我……”
它的话刚说完,顿时无力地朝一侧倒下,腐朽的身躯与铁链一道重重地落在地面,转眼魂飞魄散。
帝江弯腰拾起已然化为原形的稻草,没奈何地看了看佚名,叹道:“它已经消散了,不能再引路。”
之后,帝江环顾四周。占领这座山的人在附近设下了符咒,用以控制此处生灵的进出。符咒并未伤及帝江与佚名,但很显然,符咒彻底抹杀了前来的噬心鬼。
身处深山的那个人不会允许噬心鬼带领其它人进山。
没了噬心鬼,接下来的问题变成了,如何继续寻找噬心鬼身后的那团黑暗,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掌控噬心鬼在世间的古怪举动。
帝江不介意将这座山翻个底朝天,只要佚名有耐心愿意等待。帝江完全能够把隐藏在任何缝隙的对手,从不起眼的小角落拽出来。
“还往前走吗?”帝江征求佚名的意见。
听到这话,佚名坚定地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地答复。
说实话,帝江始终有点不明白,佚名作为画师是不是有点管得太宽了。佚名不会画符又不懂念经,不让道士和尚们降妖伏魔,他一个劲的往前冲到底算什么。紧要关头,也不好好的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想到这事,帝江不禁回忆起倒在了梧山的周成旨。
要不是当初周成旨跑去引开妖怪,周成旨或许不会死。然而,如果周成旨那会儿没有引开妖怪,估计会有更多的人惨死,灵草多半也回不了誉城。
帝江稳了稳情绪,抛开心底的不愉快。以前他没能及时救下周成旨,好在他此刻能守着佚名,不让悲剧重演。
佚名的事,帝江将此当作自己的事情对待。
沿着崎岖的山路朝前走了没多远,地面忽冷不丁摇晃了几下,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幽幽传来:“擅闯云山者,杀无赦。马上离开,可留你们一条小命。”
警告出现的同时,帝江立刻根据声音判断出对方的位置所在。他一跃而起,以雷电般的速度冲向了话语的来源处,一把揪住了一只老鸟。
一只年迈的黑色羽毛的鸟。
佚名在原地站立小会儿,见帝江拎着一只满脸惊恐的黑鸟归来。帝江直接利用牢房带出来的那根稻草将黑鸟的翅膀捆绑牢实,抬手丢在佚名的脚边。
黑鸟在佚名的周围吃力地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站稳。它的翅膀被帝江反捆在了后背,无法飞行,相当哀怨地盯着佚名。黑鸟错误的把佚名当成了管事的主子,把帝江当成了负责出力的打手。
“放开我。”黑鸟抗议道。
倘若面前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不立刻放了它,一会儿等云山的主人归来,保证让他俩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黑鸟的恐吓,帝江无比淡然地从对方的翅膀扒下一根羽毛。帝江不理解,是不是他太久不下山,世间的小妖怪都学会用言语吓人的这一招,可也不审视力量的差距。
这种话摆明了对帝江毫无用处。
黑鸟疼得暴躁:“你这个黄毛小子,居敢拔我的羽毛。”
它没来得及骂下一句,帝江手中的黑色羽毛转瞬变成一把通体漆黑的利剑,剑身黑得发亮,隐隐泛着寒光。帝江一下子将宝剑插入地面,剑风险些斩掉黑鸟的脑袋。
黑鸟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哆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具有这般神力。”
帝江懒得回答,他的视线转向了佚名:“有什么要打听的,可以问它了。”
他对这类麻烦琐事向来提不起浓厚的兴趣,仅仅由于佚名有打算介入这些世间事,帝江才陪同佚名,确保佚名的安全。至于其它,帝江不愿过问。
之后,帝江慢步行至一侧。佚名瞅了瞅跟前惊魂未定的黑鸟,问道:“为什么让那些噬心鬼随意伤人?”
黑鸟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过脸不肯回答。
奈何它偏头之际恰好迎上帝江的目光,这位红衣青年的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老实回答,今天非得灭了你,如此这般显而易见的想法。
黑鸟惊得抖了几下,它不确定这位红衣青年是何来头,但知道这位惹不起又打不赢。
它琢磨小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实话说了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噬心鬼不噬心鬼。我久居云山不曾外出,遇见有生人闯入就想办法尽快赶走,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佚名静静地盯着它,不吭声,在思考黑鸟的话。黑鸟惧怕帝江的无声压力,不得以补充道:“如果噬心鬼的命令来自云山,有可能是这座山的新主人。他在考虑些什么,我们从来不敢问。”
唯恐帝江他们不相信,黑鸟在得到佚名的同意后,解开了稻草。它揭开掩在自己后背的羽毛,露出秃了毛的后背,以及自己一身的伤痕。
这些全是招惹了云山的新主人而遭受的惩罚。
黑鸟徐徐道,曾经,这座山植被茂密,终年云雾缭绕,被称作云山。后来某天,不知为何忽然天昏地暗,寒风刺骨,地动山摇。
从梦中惊醒的黑鸟纳闷地飞出自家小窝,惊愕地发现整座山已被黑雾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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