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靠着墙,闭上眼,回想着刚刚的审讯。
“为什么要杀人?”眼前的男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抠着手指甲,听到这话,他手上一顿,倏地抬眸朝我们展露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因为我不快乐。”
“杀人的快乐,你们体会过吗?”
说完,他轻蔑地环视一周,随后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王凯的语气淡漠到让人毛骨悚然,他坦诚地表述内心最真实的快感,就像稚童为了找乐子将蚂蚁捉来放在铁盘子上烤一样,单纯只是为了快乐。
杀人,是什么感觉呢?我不知道,我也无法理解。
王凯,郑成则……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的人生就好像无聊到只剩下夺走别人的生命和与警察博弈这两件乐事。
享受鲜血淋漓带来的温度,享受东躲西藏带来的刺激。
但是这就是他们本该有的样子吗?
每个人的生命鲜活的就像应势而开的花,但是有些人,就像王凯说的,他们的生命终至在他们被折下的那一刻,永远停留在不知名的冬天清晨。
开春的时候,躯干上已经爬满蠕虫和虫卵。
他们已经腐坏,又不甘于这样无为的腐坏下去,他们开始掠夺。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们也许会害怕和不安。
可是鲜血溅在脸上身上时候带来的温暖,那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快感又刺激着肾上腺素,让他们尝到了另类胜利的滋味。
那是一种对灰败人生难以言喻的告慰。
我承认目前的社会对出狱后的服役人员接纳度高,我也相信会有恶魔改邪归正,可社会上出狱后再犯罪的累犯也是比比皆是。
他们像是怪物,隐藏在人群中,吸食着旁人精血的、不人不鬼的怪物。
这么多年来侦破的案子不少,可是我始终勘不破人心,黑透了的人心。
卢东见我自审讯室出来之后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骂到:“你他妈是傻x吗?抓错人你还审半天!”
我抬起头,朝他无奈地耸耸肩,说道:“谁让这小子自己全交代了呢。”不用任何审讯手段,他就全盘托出。
有一说一哈,发现抓错人的时候,我直接原地爆炸,当场就想拍桌子骂一顿,然后扭头就走。
但架不住王凯太能说了。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穿成他第一次绑架的妓女,被迫听他逼逼叨叨。
后来越听越觉得惊悚,心里也开始默默地想,王凯的想法会不会也是这次奸杀碎尸案真凶的想法?
他们都是身有残疾的社会边缘群体,他们同样以残忍的手法对着无辜的生命下手。
(虽然卖淫女也不算太无辜,但是就生命本身来说,她们同样也是无辜的。)
从“9.7”碎尸案发生之后,我不理解的事还有很多,其中也包括我无法理解凶手的动机。
他们很复杂,并不是单纯为了财或者为了色;王凯像一扇窗户,能让我通过他看到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们。
其实大部分罪犯都很像窗户,通过他们,我们可以避免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从而得知社会的阴暗,进而更好的做好防范措施来保护自己。
人们很奇怪,从小明明学过那么多的道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会记住。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就好像逐渐淡忘了那么多简单的道理。不能靠歪门邪道谋财,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去伤害别人……
非要等噩耗降临在自己身上之后,他们才会痛哭流涕,悔不该当初。
但是只要他们还坐在观众席上一天,他们就会继续秉持着自己的“生存之道”,仿佛“违背”之后就一定会死一样!
所以,也许林奕含说的对,“人永远无法感知他人的痛苦”,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
“啪!”卢东在我面前打了个响亮的响指,这才将我从自我世界中拔出,他关切地扶住我的肩膀,说:“老程你没事吧?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都知道我已经连续五六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天天熬夜熬得眼睛通红,一度被韩强戏称为“最佳熬鹰选手”。
两点睡,六点起,火葬场里我和你。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高度透支,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总是睡不着,只要闭上眼,我就开始陷入无尽的焦虑中,眼前不断浮现周晓丽的残肢,还有不知名女尸高度腐烂的脸。
接着胃里持续不断的翻江倒海,只能跑进卫生间大吐特吐。再躺下,又是一轮新的循环。
卢东眼睛里闪过一秒的担心,不过只有一秒而已,接着他又换上那副惯常的吊儿郎当,嗤笑道:“不会吧,老程,你这刑警队长越当越回去了啊”
这些反应一般只会出现在刚入职的小警察身上,而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刑警了,也应该拥有超高的心理素质。
卢东明显在试探我,他很担心我。我明白他的意思。
很多老刑警在高压的环境中持续工作久了,会出现一种心理疾病,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心理疾病出现时的症状就有失眠、焦虑。
有些特别严重的,在退役之后会患上抑郁症。
结合我最近的行为表现,以及情绪极大的不稳定,可能我身边的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只是他们不敢说,也不敢问。
明显能看出,他们最近变得小心翼翼。
我心下一阵暖流涌动——有这么一帮好兄弟能为我着想,我哪会出什么心理问题!
他们就是我的氟西汀。
我笑着回他一拳,说:“我没事,不过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安道理了来说卢东应该和牛二一起埋伏在里面调查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ktv,今天他竟然提前归队,一身纨绔子弟的行头已经被全然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