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生和安意互相看了一眼,董先生点点头,意思是说路鸣的理由足够充分了。
安意不置可否,不过脸色已经缓和下来,心里感觉路鸣的话语是诚挚的,不是虚伪的,但是她心里依然保持着一分警惕。
“你们审问了我半天,我倒是也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怀疑我有企图呢?”路鸣笑道。
“路先生,你不生气了?”董先生也跟着笑道。
“生气当然有一些,不过我毕竟是复兴社的人,换位思考一下,你们怀疑我也是有理由的。一只狼突然不吃羊了,肯定是有原因的。”路鸣开玩笑道。
“你想歪了,我必须提醒你,我们可不是羊。”安意横眉一竖道。
“是,我知道你们的战士都是猛虎,要不然也不可能以几万人之众,抵抗几十万中央军的围剿,如果将来你们成为抗日主力军,中国的抗日大业就有希望了。”路鸣说道。
“照这个意思,你对抗日的前景很悲观啊。”安意说道。
“日本再怎么说也是工业化国家,而我国依然处于农业时代,经济和军事实力是无法比较的。更何况日本举国上下团结一致,我们却是四分五裂一盘散沙,面对这个现实,我怎么可能不悲观呢。”
这个观点,路鸣在南京军事委员会的特别会议上,也公开表达过。
不过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的时候现场虽然有效果,但事后没人去关注。
“因为赞同我党的抗日主张,你才愿意向我们靠拢,是这样吗?”安意问道。
“呃,说是向你们靠拢也可以,或者说是想跟你们做盟友,更合适些。”路鸣说道。
“做盟友你没有这个实力吧,你只是一个人,我们可是一个强大的组织。”安意道。
“安意,你让路先生把话说完。”董先生连忙阻止道。
“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实力对等才可以做盟友,他只是一个人,不可能做我们的盟友,只能做我们的朋友。”安意驳回了董先生。
“那是我的表达有问题,其实朋友和盟友是一回事,就是相互支持。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没弄明白你们对我敌视的原因?”路鸣对这一点也很感兴趣。
董先生就把安意对路鸣的揣测说了一遍,路鸣听完笑了起来。
“你还别说,理论上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你们太高估我了,我可没这么大的野心。我是个典型的自由主义者,不是个阴谋家。”路鸣感到自己的世界观被他们整个洗刷了一遍。
“路先生,你说复兴社拿到了安意的照片,这是怎么回事?”董先生问道。
路鸣就把翁百龄和萧楚两人密谋的经过说了一遍。
“什么,我只是说了几句话,他们就能猜出这么多?”安意有些惊讶道。
“你以为警察和复兴社的特工都是吃干饭的?你被抓后摆出一副拼死抵抗的架势,完全暴露了你的身份。”
“不说话也会暴露身份?”安意大惊道。
“对,对特工人员来说,闭嘴就意味着自己暴露了,不然的话面对警察或者特工的盘问不仅要说,而且要多说,但是要能自圆其说,这样可以争取时间,也能扰乱对手的思路。”路鸣说道。
“那怎么办?安意,如果复兴社派人拿着照片去武汉查,能不能查出你的身份?”董先生有些慌神了。
安意低头想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武汉那么大,他们应该查不到什么吧。”过了一阵,她才这样说道。
“你想错了,他们很快就能查到你的底细,这么说吧,如果我去查,首先会去武汉的女子高中或者女子师范学校,你应该是这两种学校毕业的,我更倾向于后者。”
路鸣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轻松,跟玩儿似的。
“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安意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如果你是共-产-党员,以前在学校里就应该参加过学运,那时候就应该已经加入共-产-党或者是积极分子。如果是学运的领导人,那就一定会在警察局留下记录。只要到汉口警察局,就能一查一个准。”路鸣继续说道。
“安意,路先生猜得对不对,是这样的吗?”董先生问道。
“当初四一二大屠杀时,我就在大屠杀的名单上,是内部同志提前通知了我,我是连夜逃出武汉,才逃过一劫。”安意说道。
“那就必须阻止复兴社的人去武汉,或者让武汉的同志介入,提前破坏掉一切证据。”董先生急了。
“武汉的地下党组织现在还没有建立起来,大概是联系不上了。不过我原来的名字不是安意,他们对不上号的。”安意说道。
“可是他们有你的照片,当初的警察肯定能认出你来。”路名说道。
“那就把照片夺回来,我让上海的同志想想办法,把照片从那个警察的手里夺回来。”董先生说道。
“没用的,那样反而打草惊蛇,说明安意真有问题了,然后他们会派人在公寓大楼外盯着,只要安意出门,他们就会拍照监视,安意不可能几年都不出公寓的大门吧。”路鸣说道。
“照你这么说,安意还真是危险了,怎么办呢?”董先生感觉棘手了。
“我在这里可能会拖累你,要不我还是先撤回根据地吧。”安意有些不舍道。
“你现在撤走也不影响他们的追查,只要查出你,最后就会牵连到老董身上,毕竟你们对外宣称是夫妻,既然你是共-产-党,老董是什么人就可想而知了。”路名说道。
“这……”
安意真是后悔莫及,万万没想到,她的一时大意,居然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闭上眼睛,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了。
“其实你们也是受了我的牵连,翁百龄想要对付我,在我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就想在你们身上大做文章。这件事还是让我替你们处理吧。”路鸣说道。
“你想怎么处理,不会把事情闹大吧?”董先生担心地问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们不用管了。不过你最好让你的上级赶紧给安意还有你弄一份经得住核查的履历,如果你们的人做不到,我来帮你们做。履历必须有可靠的证明人,还要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得上。”路鸣说道。
“好的,我会加紧办这件事。”董先生说道。
“那就这样,履历的事越快越好,没有靠得住的履历,你们在上海是无法长期生存的,多待一天就多一分风险。”路鸣说完站了起来。
“路先生,多谢你。不过我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董先生说道。
“什么事?”路鸣没想到,到了这个紧要关头,董先生还在考虑其他问题。
“我想向你借十万块钱,当然出借据,可是得等革命成功后才能连本带利还给你。”董先生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十万块?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路鸣有些吃惊。
“如果你手头一时拿不出这么多,五万也行。”董先生觉得自己太狮子大开口了。
路鸣就算是富翁,也不是随时都能拿出十万块大洋的。
但事情紧急,董先生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不能再等了。
安意现在处在特殊状态下,随时都有可能撤走,指望她联系上海地下党筹集钱款,太不现实了。
董先生在心里盘算了很久,唯一的办法是跟路鸣开口,否则无法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
董先生也知道开口就要十万块钱,有点强人所难,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董先生眼巴巴地看着路鸣。
此刻,他唯一的希望,是能从路鸣嘴里得到一个让他和安意都能舒一口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