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生傻眼了,以他们现在的条件,根本没办法按照路鸣的要求,给安意弄出一份如此详细的履历材料。
安意十五岁投身革命,算起来已经有十二年了,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部队里,社会履历基本是空白。
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明人来证明她住在哪里,从事什么工作等等。
他们没有结婚,当然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是夫妻关系。
“如果说她出国留学了呢?”董先生说道。
“那也得有她入学的学校的名字,政府可以委派大使馆的人,去学校去查学籍登记。”路鸣说道。
“那样的话,出国的履历根本没法伪造。”董先生感觉事情棘手了。
“可是我在警察局什么都没说啊,警察局对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对我调查啊,他们也没有什么借口对我进行身份鉴别吧?”安意突然说道。
“你如果真的一句话都没说过,也许可以蒙混过关,可惜你说过话,开始时你跟警察是不是发生过争吵?”路鸣问道。
“是啊,他们要抢我的东西,我当然不让,就跟他们吵了几句。这些该死的警察,竟然就因为这点小事把我抓了起来。”安意恨恨道。
“你以后就知道了,上海的警察抓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很有可能他们就是看你不顺眼,或者看你长得太漂亮,这就是抓你的理由。”路鸣苦笑道。
“我长得又不漂亮。”安意嘟囔一句,脸上得意的神情一闪而过。
“路先生,你不能阻止他们鉴别安意的身份吗?”董先生问道。
“强行阻止也可以,但有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问题。上海这里我能阻止,如果南京方面要查呢?我就算能阻止复兴社,也阻止不了别的部门。话说回来,即使我成功阻止,安意想要长期留在上海,还是需要一份翔实可靠的背景材料做掩护。”路鸣耐心解释道。
安意和董先生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基本属于张飞抓耗子——大眼瞪小眼。
他们哪里有什么可靠的背景材料啊,如果要细致调查起来,他们的真实身份很快就得曝光。
“那怎么办?照你这么说,从安全角度考虑,安意必须撤走吗?”董先生问道。
“如果安意不是必须长期留在上海,最好早点走,或许明天就走最好,我可以找人把她安全送到她想去的地方。她撤走了至少可以保住你,不然的话……”路鸣说到这里,顿住了,用鼻子哼了一下。
“不然会怎样?”董先生紧急追问道。
“假如她的身份鉴别出了问题,你们伪装夫妻,光是这一条,就逃不了共党嫌疑。再说了,贵党在上海也有叛徒的吧,到时候情况就复杂了。”路鸣说道。
“我们就是夫妻,不是伪装的。”安意脱口而出。
路鸣冷笑着对安意说道:“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夫妻,而是伪装成夫妻的同志。”
“啊,路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董先生感到很奇怪,原来路鸣一直是在装的啊。
“夫妻或者情人之间,有他们独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哪怕是同床异梦的夫妻或者反目成仇的情人,也都有其特有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但是你们根本没有,你们之间交流时,表明你们不过是相敬如宾的同志。”
“呃,这个……”董先生第一次脸红了。
“不愧是上海滩的第一花花公子,对这些倒是研究得很透彻。”安意忍不住讽刺道。
“怎么了,说到你们的痛处了吗?我说得对不对?”路鸣并不在意安意的讽刺。
“安意,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路先生一直在帮我们,是我们的朋友。上次那船军火被海关扣住了,也是他帮忙才放行的。”董先生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跟我是不是花花公子没有关系,每个人的敏锐程度不同,复兴社里比我感觉敏锐的大有人在,不用说复兴社,就是小小的第六分局都有人察觉出你的异常了,要不然也不会上报复兴社。”路鸣冷笑道。
“嗯,路先生,我们需要商量一下。”董先生叹息道。
“好的,你们最好快点,明天就给我回话,越快越好。如果她想长期留在上海,首先要学会怎么生存,不然的话,以她现在的水平,最好永远不要踏出这座大楼一步。”路鸣不客气地说道,然后走了。
“他什么意思,要求我蜷缩在这里,他这是瞧不起我吗?”安意被激怒了,像一头好斗的母狮一般,炸毛了。
“别怪人家瞧不起你,你说你来上海这才几天啊,就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董先生也不客气地说道。
“什么闯祸啊,我什么都没说,警察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根本没法查我。路鸣就是借题发挥,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来羞辱我。”安意表情激烈地道。
“你说够了吗?路鸣跟你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瞧不起你,要故意羞辱你,你自己想想都说了些什么?”董先生气道。
“他这是在诱惑你,腐蚀你,我看你啊,已经被他大大的诱饵迷惑住了,想要吞下去。现在我来了,他把我当成绊脚石,企图借这件事把我踢走,便于稳稳地拿住你。同志,你还不明白吗?他是国民党特务头子,永远不可能跟我们一条心。”安意义正词严道。
董先生气得直晃脑袋,表情痛苦,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意无视董先生难受的样子,她认为董先生已经被路鸣迷惑住了,在腐蚀拉拢的道路上越滑越远,几乎就要被转化成国民党的人了。
安意的想法虽然有点激进,却不是毫无道理。
在她看来,董先生的这部秘密电台极为重要,是上级党组联系上海地下党的唯一渠道,国民党特务怎么可能放掉这条大鱼呢?
他们正在通过路鸣做腐蚀和拉拢工作,采用各种伎俩放长线钓大鱼,最终让董先生成为叛徒和内奸。
然后通过董先生提供的秘密情报,把上海地下党组织一网打尽。
按照她的想法,路鸣不但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反而是最阴险的特务头子,是比康泽、贺衷寒更坏的人。
说白了,路鸣就是一个另类戴笠。
戴笠自从在南京鸡鹅巷起家,之后在对共-产-党的情报战中屡建奇功,已经成为地下党的头号敌人了。
康泽到了江西组建特别行动大队,在围剿根据地,打击游击队方面也是战功不小,这两个人已经进入共-产-党地下党特科的黑名单。
地下党方面多次想要铲除这两个人,可惜他们的保护措施太强了,很难下手。
安意来到上海后,发现路鸣在处处保护董先生,而且在生活方面照顾得极为周到,立即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因为她找不出路鸣这样做的理由。
今天路鸣虽然保住了她,可是又想要让她撤出上海,这显然是险恶的调虎离山计。
安意的疑心更重了,觉得路鸣就是想要把她踢走,然后好随意拿捏住董先生,而董先生身处危险之中却不自知,真是很急人啊。
“你想得太多了,路鸣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要是想对付我们,这部电台早就落到复兴社的手上了,我可能也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董先生说道。
“所以我才说他阴险啊,他在下一盘大棋,先慢慢腐蚀拉拢你,把你一步步引到坑里,让你甘心为他所用,然后这部电台自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假如真的如你所说,我不明白他要达到什么目的?”董先生气呼呼地问道。
“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同志啊,你太大意了,他的目的就是借助这部电台掌握我们的所有秘密……上海地下党组织已经危在旦夕,你还跟没事人似的?”为了说服董先生,安意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