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扬被路鸣抓劳工,把电台送到袁明珠住处,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说些相对私密的话。
“你和采莲究竟怎么回事?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啊,以后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路鸣问道。
“你管这么多干嘛,烦不烦啊?”张子扬一听就有些发火。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路鸣总觉得张子扬这件事情做得不像个爷们。
“兄弟,我不是说你多管闲事啊,我真不是这意思。”
张子扬不仅烦别人,也烦自己,因为在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主意,就是混日子。
“就算多管闲事我也得管,谁让你是我兄弟啊,我不在乎你怎么说。你可能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是这么拖着,不但对采莲不公平,对你的将来也会有影响。”路鸣正色道。
路鸣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张子扬要娶一个长三公寓的姑娘,本来在警局里就有不少非议,如果再来个奉子成婚,很可能对他的个人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我也没办法啊,采莲就是不想结婚,她总是说再等等,让她再攒些钱。她哪点都好,就是顾虑太多,好像结婚后我会让她挨饿受冻似的。”张子扬苦笑道。
“她不是怕自己挨饿受冻,而是怕你们的孩子挨饿受冻,担心你没有能力提供好的饮食,好的衣服,孩子接受不了上等教育。”
采莲和路鸣说起过自己的想法,她将来也要把儿子培养成才,让他出国留学,像路鸣一样,所以她必须积攒起一笔资金。
路鸣觉得采莲的想法不太切合实际,他能顺利去美国留学,靠的不仅仅是家里的财力,靠的还有盛有德的势力。
采莲想靠自己的双手攒出这笔钱,那是太难了,几乎不可能实现。
“要不要我去跟采莲说说,让她放弃幻想,回到现实中?”路鸣问道。
“不要。你说了也没用,她在这个事情上顽固不化,谁也改变不了。”张子扬摇头颓丧道。
路鸣默然,其实子扬已经非常努力的赚钱了,他一个月也不过一百多元的薪水,可是靠着各种手段,每个月都能收入一千多大洋。
在上海,这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在警局,除了正副局长,他的收入应该排在第一,许多资格比他老的警员也没他收入高。
但他的花销也非常大,所以始终难以积攒钱财。
路鸣对采莲非常尊重,也非常理解,可是在拖延结婚这一点上,路鸣对她也有些看法了,尽管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
她这是明显用拖婚来逼迫张子扬去捞钱,直到捞到她认为足够的钱,才会跟张子扬结婚,这不是逼着张子扬去拿脑袋换钱吗?
这样下去,张子扬早晚要出事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采莲也很讨厌张子扬身上的坏习惯,比如乱讲排场、大吃大喝、交友不慎,赌博成性等等。其实子扬如果节制点开销,这几年也不是攒不出采莲的赎身钱。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在警察局当差,想要把差使干好,就得黑白两道一起蹚着走。
黑白两道还有各路帮派给你面子,你才能在社会上混得开,才能有机会捞到钱。
光靠探长的身份还有一把破枪,想上海滩呼风唤雨,那是故事里的纸片人物,现实中并不存在。
张子扬的同事、上次抓郑春月的那个探长,就是因为得罪了路鸣,结果没过几天,就在下班后失踪了。
警察局当时也是大动干戈,发誓要把凶手找出来,结果轰轰烈烈搞了一个多月,然后就悄悄地收兵了,所谓的发誓追查到底也不过放个大炮仗而已。
上海滩如同深渊,蛟龙往往不在明面上扑腾,真正掌握上海命脉的,甚至不是上海市长、警备司令、警察局长这三巨头,而是另有人在。
路鸣最怕的就是张子扬被采莲逼急了,来个狗急跳墙,出去玩贩毒、贩枪这些来钱快来钱多的勾当,真要是这样干,那就是分分钟找死的节奏。
杜月笙可以贩毒、黄金荣也可以,张啸林可以开赌场,漕帮可以贩运军火,这都是被上面的人商定好的,有精细的利益划分。
任何一个外人私自进入这些领域,估计一天不到,人就沉没在黄浦江底了。
别说张子扬不行,就是三巨头也不行,他们不能插手这些领域,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从这些行当里分得一杯羹。
“唉,现在要是能发一笔横财就好了,再有一两万大洋,采莲就会答应跟我结婚了。”张子扬叹气道。
路鸣看了看他,嘘了一声。
张子扬忙道:“你看我干嘛?别想给我钱,老子不要。”
“浑蛋,你是谁老子,叫你老子的人在采莲肚子里呢,赶紧去播种吧。”路鸣伸手给他一巴掌。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但这一文钱,就得英雄自己去挣。”张子扬郑重道。
“我不反对你这个想法,你可以跟我拿钱,别说一万,十万我都给你弄出来,也可以不跟我拿一文钱。但是你给我记住了,绝对不许干任何荒唐事,不能干提着脑袋去发财的事,你要干这些事,就是不拿我当兄弟!”路鸣大声吼道。
张子扬蓦然转过头去,眼圈一红,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偷偷擦了擦眼角,骂道:“你这个浑蛋,能不能别这么煽情,老子毕竟是个爷们。”
“狗屁!你要真是个爷们,就记住我的话,我不是开玩笑,这话我只说一遍,也只对你一个人说。”不知为什么,路鸣心中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麻烦死了,我记住了还不行吗?你怎么比采莲还磨叽啊。”张子扬说道。
“好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了,你自己看着办。”
“对了,别光说我,杜鹃生活得怎么样,你没事也去看看她啊,她可是你的女人。”张子扬笑道。
“你们怎么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说过多少遍了,杜鹃是个独立的人,是个自由的人,她不属于任何人。”路鸣不悦道。
“好好,你说啥是啥。不过那你也应该过去关心一下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关心?除了居住环境之外,其他方面都不错,而且她好像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现在开始认真学工厂管理了。”路鸣笑了。
路鸣除了跟子扬给杜鹃送行李外,再没去过。
他不想过多插手杜鹃的生活,既然她有了新生活,那就尽量放手。让她摆脱原来的生活圈子,摆脱原来熟悉的人和事,靠自己的力量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
盛棣经常从经理那里打听杜鹃的情况,然后给路鸣做汇报,言下之意,他很关心杜鹃,路鸣兄弟有事就直接开口,我保证办好。
盛棣其实是害怕杜鹃在厂子里出点什么事,路鸣会找他算账,他尽量先打好伏笔,万一真的有事,也好有托词。